不可否認,他們有故意之嫌。燈火已經重新燃起,反倒讓那道疤痕愈加的醜态畢露,尤顯猙獰。
但是上官文慈可是沒有因爲一張容顔而得了驚吓恐懼,那雙眼睛裏更多的是驚訝震撼。
“你……你是?”上官文慈斷斷續續的開口,有些不大敢相信的拿着一雙纖纖玉手指着地上半跪着的那男子。
楚蓮若是聽不清楚,但是有胥陽傳音告訴她外間的情況。這上官文慈似乎很是激動,這被擒獲的人又究竟是誰?
她有些好奇,看了一眼房梁,狡黠一笑,繼而向着屋外喊道:“思微,卿卿,來扶我出去看看,這兩日我這夕顔宮可是熱鬧的很,我這個主人已經入了戲,便也要唱上一出才好!”
胥陽暗暗動了動手腕,燭火又晃了兩下,楚蓮若卻是緩緩對着胥陽的方向搖頭,眸中顯然是興味十足,她對這上官文慈的感覺一直就不怎麽壞,即使是第一次她打算給自己來一出下馬威,但是也絲毫沒有影響她心中對她的好感。
所以她便尤爲的想要知道,這一出戲,這一出将上官文慈和她作爲了主角的戲,究竟要以一個怎樣的形式,在被作爲戲台的夕顔宮粉墨登場?
胥陽輕忽的歎了一口氣,明明飄忽的幾近無聲,卻準确的傳進了楚蓮若的心底,蕩起一片淡淡的漣漪。
她的身子輕微的顫了顫,然後眨了眨眼,卻還是堅定了自己的思想,胥陽是能夠理解自己的,畢竟這樣的事情錯過了,或許她就不再能夠知道了。
但是久不見二人進來,便知道定是被胥陽暗中傳了話。
她嬌嗔的瞪了一眼應該是故意探出俊臉的胥陽,他悠悠然的挑眉,将楚蓮若的瞪視毫不客氣的接受了去。
緩緩勾唇,對于楚蓮若如今這個既嬌又嗔的迷離的雙瞳很是受用,眼中多的笑意。
楚蓮若無奈,“思微,可是外面太亂了,竟然沒能聽到我的吩咐麽?”她挑釁的朝着胥陽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能奈我何?
胥陽嘴角的笑容可見的緩緩咧開,越來越大,似乎要将楚蓮若籠罩于其中方才罷休一般,再想想,若是此處無人,指不定他就能朗笑出聲音來。
果然這一次思微推門而入,先是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屋子,楚蓮若輕笑,“扶我起來。”
“是,主子。”一邊說着,還一邊滿是不解的環視四周。
楚蓮若好心情的指了指房梁,思微臉色一紅,這才恍然大悟。
她也是笨,既然知道有人要來,以胥陽的武功,藏于房間而不被人發現再簡單不過。
大氅依舊是胥陽送進來的那一件,他在暗處揚了揚眉,倒是任由楚蓮若和思微一起走了出去。
“思微,下一次便莫要聽他的了,我才是你主子。”楚蓮若在走動的時候,以着極低的聲音說道,她不勉強卿卿,畢竟她是胥陽的人,但是思微她是要讓她的心完全落在她的身上,而不受胥陽的調動,否則以後若是自己真的……豈不是一點自由的空間都沒有了。
思微輕笑着點頭,“主子,你臉上的神色告訴我,你是口是心非!”
楚蓮若皺了皺眉,頗有些惱怒,“不許胡說。”
二人聲音很低,但是胥陽的注意力一直在他們的身上,自然是将其間的話全部聽了去,感歎于堅韌淡然如楚蓮若也會出現這般可愛的神情,也會說出如此可愛的語言,而這一幕,如今就這般鮮活的落在了他的眼前,她真正的接受了他……
曾經的楚蓮若究竟是怎樣的呢?
曾經的她也會在風輕的跟前露出這樣的一面嗎?
不可避免的,他的眸光逐漸變得深沉,再一次的想到了風輕,這真的是一件很讓人無奈的事情!
若是蕭風在此,大概是會讓他笑話的,果斷如他,也會有一天如此糾結于一個女人的身上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但是,那又如何,因爲喜歡,所以一切都是自己的甘之如饴。
屋子外的卿卿見到思微将楚蓮若給帶了出來,自然的走到了她的身邊,那站定的方位,可是将楚蓮若護的水滴不透。
“文妃,倒是什麽事情讓你如此激動?”楚蓮若一出來就看到了正在和地上那人大眼瞪小眼,雙雙氣息不穩的上官文慈。
二人似乎這才被楚蓮若給喚醒,地上的人開始掙紮,林宿當然不會讓他得逞,手上力道更重,卻得上官文慈一聲驚呼,“别傷了他!”這陡然的一聲大吼,讓林宿的手頓了頓,而就是這一頓,竟然讓地上的人擺脫了他的鉗制。
“文妃,這是何意?”林宿見人擺脫他沒有跑,倒是踉跄着朝着上官文慈的方向而去,橫劍于手,一邊防範着來人繼續傷人之時,可以提劍沖上去,一邊近乎是質問的看向上官文慈。
“因爲,他是我……哥哥。”上官文慈突然蹦出來的這一句,讓黑衣人腳下的步子生生頓住,滿眼溫和的看向她。
“你……還認我這個哥哥?”他輕輕的,緩緩的,将這幾個詞從嗓子眼兒裏擠出來,從之前的一聲痛呼之後被卸了雙臂筋骨的他都沒有出聲,如今這黯沉沙啞的聲音在空氣之中暴露,尤其顯得如紡錘在布匹之間拉鋸穿梭,楚蓮若幾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無論我認是不認,你終究是我哥哥。”上官文慈的情緒有些不穩,似乎對于這個哥哥她是一種想要認又不願意認的心态。
夕顔宮裏的人上到楚蓮若下到林宿這等禁衛軍,都蹙了眉頭,這刺客一事竟然轉成了一出文妃認親的戲碼。
但是楚蓮若不得不懷疑,這人真的是上官文慈的哥哥麽?最近發生的事情,已經巧合到了讓她心中有些忐忑的地步了。
“文妃娘娘,他雖然是你的哥哥,但是無故闖入皇宮,這事兒還要報與皇上定奪才好。”林宿這一分隊的副隊長張口言道。
如此說,楚蓮若哪兒還有心情去想那些不定什麽時候才能水落石出的巧合,她現在最擔心的則是胥陽,這一般普通人或許不會發現胥陽在她夕顔宮裏藏匿着,但是胥容若是來的話,他貼身的影衛一定會跟着來的……
但是她雖然心中有些擔憂,但是胥陽與卿卿暗地裏都沒有什麽舉動,這樣的話大概證明,那些人于他而言,大概是不值一提的吧。
也是,他又不與其正面爲戰,不過是隐藏自己的氣息,這一點胥陽的能耐要是辦不到的話,他如何這幾次正大光明的出現在她的夕顔宮之中。
上官文慈看了她一眼,楚蓮若緩緩出聲,“文妃,這畢竟是你哥哥,若是在這裏不明不白的被殺了,又或者是因爲你的關系而被放了,那在此地的禁衛軍都不好向皇上交代。”她這話明裏暗裏都是在贊同那副隊長的話,此事必須得報給胥容。
其實即便她不言,那副隊長不提,這裏的事情也早就有人報告給了胥容,畢竟如今她的夕顔宮可是多方關注的重點,發生了什麽事情,根本就沒有秘密可言,當然這些都是他們願意露出去的算不上秘密的秘密。
“主子,若是想要繼續在這兒待着的話,我去屋子裏搬一把椅子出來。”思微扶着楚蓮若,卿卿見其幾乎将全身的重量倚在了她的身上,言道。
“也好。”卿卿進去内間的時候,她同時瞅了一眼上官文慈,見她也是半靠着素容,不過比她卻是要好上許多,畢竟身負武功!
須臾,她道:“來人,給文妃也搬一把出來。”楚蓮若吩咐着,這夕顔宮裏畢竟她是主。
那邊被上官文慈認作哥哥的人卻一直在她三丈之距之外停住,對于他們說的将他給送去皇上跟前的話題充耳不聞,眼裏隻能看得到上官文慈。
這邊楚蓮若心中一歎,似乎這人真的和上官文慈有不淺的關系,但是至于是不是她哥哥,昏暗的燭火下,她倒是看不大清楚長相,甚至那一道猙獰的疤痕都在卿卿刻意的身體掩映下看不清晰。
卿卿再出來的時候,已經将一把椅子放置在她的身後,因爲她本一直靠在思微的身上,思微的身子也将她的視線給擋住了一部分。
“思微,卿卿,我沒有那麽無用,文妃都不怕的,我如何會怕,你也太小看主子我了,如今生死大事我都經過了一遭又一遭,這點外貌問題還不至于引起我的恐慌。”楚蓮若低聲說道,雖然心中對于思微與卿卿的舉動感覺很是溫暖,但是她也是可以獨當一面的。
其實她心中突然生出了恐慌,若是有朝一日她習慣了這樣幾乎到了極緻的保護,再失去的時候,她還能夠接受得起麽?答案肯定是否定!
所以,她不能做一個被人護在身後的女人,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卿卿察覺到了楚蓮若的聲音有異,雖然奇怪,但還是側開了身子,讓楚蓮若看的清楚。
她倒确實沒有害怕,模模糊糊之中她甚至夢到了自己置身于亂石崗之中,那裏什麽樣的死人沒有?
“夕妃好膽識。”上官文慈與她幾乎是一前一後的坐了下來,此刻視線并沒有落在那黑衣人身上,反而朝着她看了過來。
“文妃看得,本妃如何看不得。”楚蓮若挑高了眉頭,言語卻甚是輕揚。
“這倒也是,早先就聽說夕妃經曆過宮闱大變,連玉貴妃都差點慘死冷宮,你卻整個過程都安然無恙,的确是該有些膽識的。”上官文慈說的話竟然帶了刺兒。
楚蓮若更加的疑惑了,這人自黑衣人來了之後,便渾身帶刺兒,到底是經曆了什麽?
這個黑衣人難道與她們無關?真的是突然過來的,真的是一個巧合兒?
楚蓮若一邊想着,一邊輕啓紅唇,回答着上官文慈的話:“夕妃這話我倒是聽着稀奇,當日的事情我也不願意去解釋,能耐談不上,有太後和皇上的庇護更多一些,蝶貴妃與玉貴妃本就結怨,因而她在得了勢兒之後,報複玉貴妃也是正常,而我不過初入皇宮,與蝶貴妃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她倒是還沒有逮着時間來辦我。”
楚蓮若娓娓道來,這事情發生的時候,上官文慈還遠在琉璃寺,竟然能夠知道的這般清楚,雖然早已想到她宮中定然有人在與她傳遞消息,沒想到傳的這般準确。
至于爲什麽肯定是宮中之人,完全是因爲胥容已經嚴格下了命令,那一場宮闱之變,再不許談及,便是他們這些身處了其中的妃子每每想起都是諱莫如深。
“算是我運氣好吧,不過文妃這消息又是何人告知,當時你可是在琉璃寺呢?”
上官文慈眨着的眼眸輕輕一頓,她心中煩亂,脫口而出諷刺楚蓮若的言語,卻被逮着了錯處。“不過是聽着宮中之人偶爾的嘴碎之言罷了,夕妃莫要放在心上。”
林宿等禁衛軍悄悄翻了翻白眼,都說後宮之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如今他算是見識到了所謂的皮毛。唇槍舌劍不過隻是最簡單的而已。
“娘娘,你二人是不是先回去,這外面風冷,若是您二人受了風寒,我們的罪過那可就大了。”林宿的話若是由旁人說來一定覺得陰陽怪調,但是他自己說來卻是一本正經。
楚蓮若不由多看了兩眼,不過一會兒的時間,她竟然覺得如芒在背。這視線,除了屋内的胥陽那強烈的壓迫感之外還能有誰?
難道這林宿是個有問題的?這麽想着,她的視線落在林宿身上的時間反而更長了些。
身後的發絲竟然無風自動的亂了開來,楚蓮若驚駭的收回了視線,将發絲拂開至而後,随即有些嗔惱的朝着身後狀似不經意的看了一眼。
她這才發現,那道壓迫的氣息與風兒緩緩平息了下去,這胥陽在做什麽?這根本就是警告自己!
想着待這些人都走了之後一定得好好問問爲什麽,此刻卻是不能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或者動作。這上官文慈可是個精明的人物。
“林宿隊長便莫要相勸,我們是不會回去的,且不論我作爲這夕顔宮的主人,便是文妃作爲這不明身份之人妹妹這個身份便一定要留下來的,皇上應該一會兒就到。”
林宿撇了撇嘴,看向上官文慈,卻見她合上雙目,不去看那三丈外苦苦支撐着站在那兒的黑衣人,但是坐在椅子上的身體卻是半分都沒有動,這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主子都如此發話了,他們也自然無法反駁。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不論是上官文慈和楚蓮若的身上都覆上了一層薄毯,畢竟天寒。
可是那黑衣人本就被卿卿擊中腰腹,再有林宿卸了他雙臂,如今面色慘白,終于沒能夠忍住,摔倒在地上。
‘砰’的一聲,砸醒了雙雙閉目養神的楚蓮若和上官文慈。
而楚蓮若眼尖的看到上官文慈的薄毯從她的身上滑落,那傾身的姿态根本就是因爲她的姿勢是想要站起來的。
終歸這底下站着的人對她而言還是很重要的。
那摔倒在地上的人卻是雙眸陡然一亮,但是又見上官文慈不過是毯子滑落而已,那眸子終歸還是黯淡了下去。
楚蓮若這個旁觀之人看的分明,倒是不知道上官文慈看明白了幾分。
素容俯身将毯子拿起來重新蓋在上官文慈的身上,手上按了按,似乎是在安撫她的心緒,這主仆倆兒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皇上駕到……”随着一聲低唱,胥容穿着明黃色的錦緞衣袍在太監宮女掌着的燈籠下邁步走了進來。
他一進來,厲眼便在院子内掃過,最後略過邊殿走廊上的上官文慈落在同在走廊上的楚蓮若的身上。
院子裏瞬間跪倒一片,楚蓮若覺得自己今日這夕顔宮尤其的受歡迎,這人幾乎是隻隔了兩三個時辰便再來一次,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消停下來。
卻還是不得不在思微的攙扶下站起來給胥容行禮,心中雖然百般不願,卻也是逼不得已。
“愛妃既然身上有恙,便不要行禮了。”那邊的上官文慈已經站了起來,楚蓮若慢了一步,就被胥容阻止,她心中巴不得如此,面上卻還不得不做出受寵若驚之狀,“多謝皇上體恤,文妃?”
“文妃,孤說了夕妃可也是再說你,怎麽就這般多禮,惜諾,去将文妃趕緊扶起來。”胥容似乎是在楚蓮若的提醒下才發現了已經半跪下的上官文慈。
這一院子的人都知道胥容待楚蓮若終究是有些不同的。
但是楚蓮若的初衷便是霍亂了這江山,去做那紅顔禍水,但是如今心中的排斥卻愈加的多,尤其是一想到胥陽還在屋内看着,便渾身不自在。
胥容走近楚蓮若,她竟然後退了一步,幸而身後就是椅子,這一下不論是卿卿還是思微包括楚蓮若自己都是猝不及防,一下摔作在椅子上,其上早有軟墊,因而倒是不疼。
不過這一摔卻也将她甩醒,“皇上,妾這身子怕是以後都再不能服侍您了……”
“夕妃這是說的什麽話,以後這一句,孤都不想再聽到了!”楚蓮若已經坐在了椅子上,胥容将她由于剛剛起身滑落在地上的毯子重新給蓋在了她的身上,輕輕吐露的氣息有意無意的噴在了她的頸邊。楚蓮若小幅度的偏了偏頭。
胥容也沒有在意。重又站起身體,雙手背在身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來給孤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事情,定然在路上就有人給他說了,如今大概是想證實這兩者的說法一不一樣,這裏的人會不會有所包庇。
林宿跨前一步,“回禀皇上,這人半夜闖入夕顔宮,被卿卿姑娘發現,似乎是本來就受了重傷,卿卿姑娘又是個懂些武功的,應對的非常利索,我們被提醒進來的時候,又給了他一記,便制服了他。”
“是嘛?卿卿會武?”胥容看了一眼那攤在地上,面無表情的人,然後将視線盯向卿卿。
卿卿倒是沒有驚慌失措,落落大方的跪下回話,“奴婢本就是江湖人士,後來得蒙主子所救,救命之恩我自然不敢忘卻,因而便随她入宮,盡職盡責的保護她。”
“嗯。”胥容點了點頭,這話倒是與之前楚蓮若與他說的一緻,與他調查到的迹象也沒有差别。“你起來吧。”頓了頓,他又說,“怎麽任由他如此呆坐着?你們禁衛軍是看戲的?”這最後一句胥容用了幾分力,以表示他的怒火。
“回皇上,這,這人據說是文妃的哥哥,而且,見到文妃之後便沒有動作,我們便不好論斷了,因而才打擾皇上您前來……”這副隊長說話便是比林宿婉轉上許多。
“哦?竟然是文妃的哥哥,何不遞上牌子,孤也不會不讓你們兄妹相見,何至于要亂闖宮闱?”胥容的語氣裏是有些責備的成分在的,而且聽着似乎是不急不緩,但是那一股淡淡的壓迫,卻讓院子裏的一衆太監宮女縮了縮身子,胥容有時候狠起來,他們隻有死的份兒……“文妃,你來說說!”
上官文慈的邊上立着剛剛得了胥容的吩咐去将她扶起來的惜諾,如今想來,她身邊有素容,将她扶起來的力道還是有的,緣何要錦上添花,當真是想要上官文慈感念聖恩麽?楚蓮若看着,這根本就是派出去一個人将她給看顧起來,若是有異動,自然可以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看來這胥容是怕了,害怕再出一次無法估料的事情!
楚蓮若的心動了動,不知道上官文慈如何自圓其說?
上官文慈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斂了眸子,緩緩說道,“皇上,您看看他的樣貌便知道了……”這一句似乎是抽幹了她整個的力氣,這個時候楚蓮若竟然有一瞬覺得,她是值得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