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問這個作甚?您的身體向來孱弱,便是想要出去大概也是不能的,而且,當年您那般的……不受寵,便是想要出去,大門估計也走不了……”思微頓了幾頓,又重新問道。
楚蓮若搖頭,“随便問問罷了,你也不用避諱着,當年我确實不受寵,既然是事實,也無礙于說出來,再者,士别三日也當刮目相待了。”
卿卿不動聲色的接過布斤,雙眸輕轉,昨夜胥陽剛剛問過她楚蓮若近些日子有沒有提到什麽人或者什麽事兒,如今,這突然想到家中之事,甚至這明明是關乎自己的事情還要找思微求證,這算奇怪麽?
“主子,你就别想那麽多了,勞神費力。”
“我知道,便是随便問問,夢中有些奇怪的事情而已,你們也不用多想,醒來便忘了,隻是存了個疑惑罷了。”楚蓮若緩緩說道。
二人舒了心,“天色已經晚了,主子可還要吃些東西,之前那碗粥您都沒喝完。”
“嗯,再熬一碗過來吧,我也當真有些餓。”楚蓮若一邊說,一邊揮手讓她們都出去。
卿卿離開的時候,特地看了一眼斂眸沉思的楚蓮若,她是夢到了什麽?
與此同時,在宮中晃悠了一天的蕭風,卻是半分線索都沒有得到。
本以爲玉貴妃的那個婢女或許會和這件事情有關系,特意放她回去,他在暗中緊緊的盯了一天,結果什麽都沒有發現。
已經入夜,他便安排好了各個崗,之後大步一邁,出宮去了。
禦書房裏,燈火灼灼,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胥容當然不會在沉迷于美色,此刻,有一人長身而立,站在禦書房的正中央,一襲黑袍,看不見面容,但是那氣息凝實,定是個内家高手。
“蕭風可是回去了?”
“禀皇上,屬下跟着他一整天,現在他确實是回去了。”
“可有結果?”
那黑衣人搖頭,“沒有,他先是帶着玉貴妃的侍女在六宮跟前走了一番,然後便将人給放回去了,但是他人是暗中監視着的,可是直到晚間,他也沒有能夠看出所以然,便先行回去了。”
“他有發現你麽?”
“沒有,不過皇上,您這是在懷疑風世子麽?”
胥容拂袖,黑衣人退下,他倒不是懷疑蕭風,隻是想要将一切掌握在手裏而已,卻不是等着蕭風查出了蛛絲馬迹再來禀報,那樣便有些晚。
他背着手,在禦書房内踱步,半晌,他揚聲喚道,“李公公。”
“皇上,可有事?”
“今日淑妃可有醒過來?”
“未曾。”李公公彎腰答道。
“你說,這淑妃受傷究竟是刺客無意而爲還是有意爲之?”胥容背對着李公公,沉聲問道。
“老奴不敢擅加論斷。”李公公的腰彎的更甚。
“孤要你說,你邊說,不需要那麽多的顧忌。”胥容沒有轉身,看着窗外的月,靜靜的,心中卻不知道在掂量什麽東西!
李公公這才淺淺擡首,“老奴覺得應該是無意爲之。”
“怎麽說?”
“皇上您想啊,這刺客竟然在宮中來去自如許是不想傷什麽人,倒是近日酒窖的藏酒少了一些,老奴猜應該是來盜禦酒的。”
“哦?竟有這事兒,這宮中酒窖的管事兒爲何不曾告知于孤?”
“皇上,您有天下大事要處理,這酒窖中事兒自然不敢擾您心思,他們便暗地裏查了,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這兩年,宮中的藏酒總是會少,江湖也好,武林也罷,總有那麽一些好酒的,這事兒說來也算是習以爲常……”李公公的聲音越來越低。
胥容狠狠一拍窗棱,嘩啦兩聲,雕花窗棱便散了架,“哼,這樣的事情竟然成了習以爲常,孤這宮中竟然成了菜市場不成,任誰都能來去?”
李公公趕緊跪伏于地,“皇上息怒。”
“息怒,息怒,孤這心中怒氣難以平息,滾出去。”胥容滿心的憤怒,竟然有這樣的事情,還被人隐瞞了下來。但是理智告訴他,這樣的事情也是無可避免。
旁人進不了守備森嚴的寝宮範疇,這邊邊角角的酒窖卻是沒有多少防備力量,皇宮雖然戒備森嚴機關暗道無數,但畢竟也有這些偏僻的地方看守的力量并不多。
更何況還是那些身負絕世武學,好酒如命的武林人士。
但是酒窖與淑妃殿相去甚遠,怎麽就能夠被淑妃撞破,或者說是這位高人第一次前來,迷路了不成?
“等一下。”他大概平息了一下怒意,又将李公公給喊了回來。
李公公戰戰兢兢的立在那兒,“皇上還有何吩咐?”
“這事兒且不提了,也沒有必要爲了一個酒窖而加緊防範,但是吩咐下去,各個寝宮的守備必須加強,母後那兒尤其要注意。”胥容深吸了一口氣。
“好,老奴知道了,這就吩咐下去。”
“不急,竟然說了,便再多說幾句。”胥容阻斷他離開的打算。
李公公卻是在心中叫苦,伴君如伴虎,他待在胥容身邊這麽多年最是了解。
“不用如此忐忑,孤不會要了你的小命。”胥容見李公公被吓的再一次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嘴上勾出一個笑容,這便是皇權,生殺予奪在他一人之手。别人也隻有求饒或者忐忑的份兒。
李公公暗暗舒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試探着開口,“皇上不知道是想要老奴說什麽?”
“你來說說,既然那個刺客是不小心撞到了淑妃的宮殿之内,那麽這夕妃與文妃的遭遇又是因爲什麽?”
李公公微微一怔,他如何能夠猜測的到,卻還是不得不低聲說道,“皇上,該是宮裏争寵的嫔妃做出來的事情。”
“這個也有可能,但是雨露均沾的不過就是她們幾個,再就是綠嫔,她還沒有這麽大的能耐……”胥容淡淡的分析着,“再者說,毒害夕妃也還有可能,文妃的話,可不過剛剛回宮,孤尚未前去她的宮殿待過,怎麽着,她也成了受害者?”
李公公斂目,“皇上,您還是莫要爲難老奴了,這……老奴可實在是沒有辦法知道究竟是何人做了這般的事情?”
“你下去吧。”
“皇上,那您今夜宿在何處?”
“龍翔宮。”胥容吐出三個字,這是他的寝宮。
李公公緩緩點頭,退了出去。
站在門外的時候,夜風一吹,他立刻覺得身上便是一涼,伸手從額頭拂過,已然滲出了層層的汗水。
他長長籲了一口氣,這樣的日子實在是太過于膽戰心驚,不過今生也隻能在這裏繼續待下去了。他歎了一聲,卻又趕緊捂住了口,左右看看沒有人注意到這方,這才佝偻着身軀,走向前方吩咐去了。
這邊廂,回到了王府的蕭風,二話不說就去了書房。
可惜的是,再一次的撲了個空,這裏竟然沒有看見胥容的身影。
他晃悠了一圈,“可是奇了怪了,今天的王府怎麽就那麽安靜?”從來都不會出現書房無人的情況,今夜是怎麽了?”
“風世子怎麽在這裏晃悠?”突然間一道女子清麗的聲音傳來,正在擰眉沉思中的蕭風被吓了一跳,不過也不惱,他倒是在反省,在王府一貫都會放松下來,被人吓到也是正常。
“本世子無聊,便出來晃悠了,倒是不知道姑娘這麽晚了,出現在翎王府是爲何意?”蕭風轉首看去,借着朦胧的月色,他看到了一道紅色的身影。
“風世子沒有聽王爺提到我麽?”紅衣女子的臉上霎時間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走近蕭風的跟前,吐氣如蘭。
“你……是入畫?”蕭風凝視了半晌,眼眸一閃,緩緩說道。
“風世子原來是知道我的,還以爲王爺怕您吃醋,不告訴您呢?”入畫淺淺一笑,紅色的衣裙在燈盞的照耀下愈加的鮮亮。
蕭風看着這樣玲玲剔透的入畫,直覺有異,他是知道這王府裏還有一個當做擺設的女人,但是如今看來這個小女子亦是不簡單。
“這京城中人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王爺本就是斷袖之人,對于你這麽一個美女也肯定是不屑一顧,更何況世人皆知,我不是心甘情願入得王府,又有什麽好吃醋的?”蕭風湊近入畫,低聲說道。
“眼見不一定爲實呢,而且風世子這模樣倒是與傳出來的溫潤耿直不盡相同!”入畫後退一步,眼波流轉之間,話音漸漸揚起。
“呵,當你被一個人強行帶入一間不願意前來的府邸的時候大概也是會變得,這不奇怪。”蕭風嗤笑一聲,滿滿的都是嘲弄。
入畫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蕭風,須臾,道:“風世子,如今已近秋末,這風寒露重的你可别在外久待,否則凍着了,王爺大概是會心疼的。”
蕭風兀自勾起唇角,“如果是這樣的話,也還好,至少我還能得到更多的自由。”
“風世子這心應該要放輕松,王爺是好人。”入畫口中微微一語。
“卻不知,竟然會有紅顔來爲他來說話,這是哪輩子得來的福氣。”蕭風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過……正如入畫姑娘所說,這樣的天氣不适合在外久待,否則着涼可就不好了。”
蕭風一邊說,一邊揮手離開,卻在背對着入畫的時候,那雙眼睛漸漸的沉了下去,這入畫的身世他倒是聽魏曲說過,但是可信麽?
念頭轉了轉,管不了那麽許多,如今最重要的是宮裏的事情。
天色已晚,按照他的想法,胥陽一定會進宮,但是他特意多在宮中逗留了一會兒,就是想着将今日他調查到的事情跟胥陽說上一說,免得他回來的時候,他已經進入了夢鄉,再拖一夜,他怕有些東西會忘記。
可是,如今奇怪的是,宮中未去,王府無人,他本想着召喚王府暗衛,卻在看到入畫的時候打消了這個念頭。
本就是多事之秋,有些防備還是要建立起來。當防則防!
索性走到了大門口,“可知道王爺去哪兒了?”這暗的不問,問明的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若是走大門,那就一定是無所謂别人知不知道的事情,若是大門不知道,他便隻能在府裏等着了。
“回禀世子,王爺去了繡雲閣,繡雲閣來人說,爲您準備的衣裳已經做好了,但是要王爺親自去取。”大門口的人裏面是有胥容的人的,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爲了讓胥容安心,這一點蕭風也知道。
那麽繡雲閣傳來這個消息的人也是知道的,倒是會編借口,這話不錯。
“竟然是爲我準備的衣裳,當然得是我親自去取,如今這會兒王爺還不回來,保不定去了花街柳巷,哼,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蕭風一邊朝外走,一邊哼道。
這話是給有心人聽得,也解釋了胥陽爲何如此長時間不回來的原因。
“世子這話可不能這麽說。”
蕭風一愣,随即神色一冷,“你跟過來幹什麽?”不想這人竟然跟在自己身側,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世子,這大晚上的出去,若是沒有個使喚的人,若是出了事情該怎麽辦?”那人是個長相頗爲精明的小厮。
蕭風心中思量着他話中的意思,同時腦海之中又轉過幾番念頭,這人絕對不會是胥容讓他這麽做的,想來也是,胥容若是懷疑他,便不會讓他接手宮中的事情,而且,他這一天可都是有人在背後看着的,後來人被撤了回去……
這小厮,大概是在自作主張了吧。
“滾回去,本世子好歹也是禦前侍衛,豈會出事兒,别以爲平日裏我沒什麽聲色就沒脾氣了,你家王爺将我弄進府是不假,卻不曾限制我的行動,若是你敢跟上來,便等着被打斷雙腿,你且試試本世子敢不敢?”
那小厮聽得蕭風如此狠厲,臉色霎時間就白了。
就這個膽子,還敢急功近利,找死。
蕭風拂袖便是一掌,小厮立刻就被拍了回去三丈遠。此刻滿是駭然的倒在地上。
門前的其他侍衛立刻圍了上來,将他給帶了回去,“世子息怒,這人平時就愛獻殷勤,你大人大量的便不要與他計較了。”
“你當本世子很閑麽,與他計較?哼,他還不配。”蕭風冷哼着說道,随即便漸行漸遠了。
這個小厮也算是倒黴,碰上蕭風這麽一個心中腹黑,自有丘壑的,要麽就夾着尾巴莫要說話,要麽就隻有死路一條。
蕭風心中有顧忌才沒有真的要了他的命,畢竟這人是在他們的控制中的,若是胥容發現他身死,重新調人過來,那就得不償失了。
他離開王府的這條街道之後,輕功使出,以着最快的速度去了繡雲閣。
蕭風的身形堪堪立在門前,尚且沒有伸手敲門,掌櫃的就打開了門,掌櫃的一見是他,立刻就笑意盈盈的迎了上去。“風世子倒是與主人預料的沒有差錯,果然會來!”
“風輕閣主倒是有趣兒,如何猜到我這麽一個無名小卒會前來?”
“風世子過謙了,咱們繡雲閣的信物都能落在你的手上,哪兒會是個無名小卒呢。”掌櫃的笑的見鼻子不見眼睛,卻沒有給蕭風産生一種谄媚的感覺。
而且,這人渾身上下沒有一絲下人的感覺,哪怕是在風輕的跟前,也隻是敬重而已,不提敬畏。話在說回來,這人臉上貼了假面,說是爲了躲避外方勢力的探查也好,但是他卻覺得應該是别有緣由。
不過,别人的事情,他還管不了,如今最關鍵的是找到胥陽才是真,不知道這二人待了這麽久,有沒有打起來,說來他還挺期待的。
還是相同的密道,蕭風也算是駕輕就熟了。
還是那間院子,他走出來的時候,竟然看到兩人竟然一人一方樹枝,梧桐樹葉零落了許多枯黃,卻枝幹足夠粗厚,兩個大男人即便不用提氣,也能安穩的坐在上面,此刻兩顆梧桐,相聚不過一丈遠,這二人手執酒壺,竟在——遙遙對飲!
蕭風面露驚訝,卻轉瞬恢複。
風輕見到他的時候,面露笑容,清風過處,安然溫和。
胥陽見到他的時候,面無表情,隻是眼神轉了轉。
蕭風有些吃不準,這二人是什麽意思,胥陽若是無事,應該會即可進宮,而不是在這兒與一個臆想中的輕敵迎風捉月,對飲一壺。
但是,看這般架勢又似乎是專門等他過來的……
“風世子,你要是再不過來,我怕是攔不住翎王了?”就在這半刻的靜默之中,風輕突然開口。
蕭風停滞的步子這才重新邁動,旋身一縱,落在了胥陽的那一棵梧桐樹上。“風輕閣主,這是早知道我要來?”
他沒有去想風輕最後一句話的意思,畢竟攔不住胥陽,他又爲什麽要攔住胥陽,因爲他要去宮中,他吃醋了,不願意了?
“風世子,你最好停下你心中的念頭,我雖然不是真君子,卻也能算假小人,雖然宮中那一位我心中也甚是思念,不願讓别人得了好,但也不會因爲這個原因,便攔了王爺的路。”風輕淡淡的看向胥陽,卻讓他覺出了半分的壓力。
這人好強的氣場,眼眸一轉,他道:“風輕閣主難不成會讀心,這般能耐我可就早就想學了,奈何始終找不準機會,不知可否傾囊相授?”
風輕挑了挑眉,卻沒有接話,隻是輕笑。
胥陽此刻卻是将手中的酒壺一把扔給了蕭風,斜斜看向風輕,“風輕,如今人也來了,你也莫要冠冕堂皇的說這些,本王的耳朵懶得聽。”
“翎王看來是真性情。”風輕眉眼動了動,手中的折扇卻是‘唰’的合攏了起來。
蕭風陡然注意到了風輕手中的折扇,眼神一亮,“可是冰玉脆骨扇?”
“風世子果然博學,卻是冰玉脆骨無疑。”前兩次他都沒有執扇在手,如今卻将這般扇子抓在手中,是因爲什麽?
若說這人是爲了僞裝的話,但是沒有必要,這般清貴卓絕的人也不會的。
冰玉脆骨扇本是江湖神兵利器排行榜之三,據說看着與普通折扇無異,但是風吹不透,雨打不壞,更厲害的是刀劍傷其不斷,甚至連痕迹都難留下。
“來說說看,你今日宮中所得?”胥陽突然打斷蕭風的思想,他狀似不經意的看向那把折扇,手中輕動,一股起勁兒便向着風輕手上的折扇而去。
蕭風離着胥陽近,有些疑惑,這人不小氣的,而且他的泓髓劍可是其一,用不着羨慕風輕的。
風輕折扇一揮,同樣一道氣勁兒與胥陽的撞上,兩股力道碰在一起的時候卻轉瞬消失于無形,起勢之浩大,歸結之平靜,讓蕭風愣了愣,卻也沒有過多懷疑,畢竟是這樣的兩個人……
他是不知道這一把折扇究竟有什麽名堂,但是胥陽卻是在來的時候與這人有過一番交流。
當時,他接了繡雲閣遞來的消息,本來不欲理會兒,但是這百年秘錄畢竟時日良久,而且得到的那一個方子的用法百年來都沒有人試過,他不願意讓楚蓮若有一絲風險,便随着人一同過來。
再見風輕,他面色雖然不好,卻也沒有失了風度,胥陽畢竟是胥陽。
“翎王爺,這七日紅的解藥除了七日草有另外一種方法?”
胥陽心中一動,這風輕也得到了?“你且說說看。”
果然,風輕口中說出來的方法與他得到的秘錄内容一模一樣。
“但是,這方法百年來無人使用……”
“本王這兒也有一本秘錄有記載,其上所書與你剛剛所言無什麽差别,想來是不會有錯。”胥陽也知道風輕的擔心,遂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也給說了出來。
“王爺果然不簡單。”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