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唰’的擡眸,凝視着楚蓮若,一角都沒有放過,轉而又搖了搖頭,當真是魔障了,看來這段事情結束之後,她需要向皇上申請,去寺廟祈福。
楚蓮若沒有因爲施玉音的凝視而擾亂了心神,“若說這事兒真的由她所爲,那麽她受的傷是不是會有蹊跷?”
秋風再起,吹動屋子裏的帳幔,飄飄揚揚,将楚蓮若的那張臉掩映的愈加的恍惚不明。
施玉音卻突然站起,控制不住的後退了一步,昏黃的光影,朦胧的身姿,那偶爾溢出的氣息竟然那般的像那個已經死了兩年多的廢皇後。
她驚詫的瞪大了眼睛,秋風停滞,紗帳落在了它本來該待的地方,“玉貴妃……這是……怎麽了?”這最後三個字,楚蓮若幾乎是一個個的吐出來的。
楚蓮若突然的擡眸,那雙波光潋滟的眼睛裏滲出了别樣的光華,就那般靜靜的擒住了施玉音的眼眸。
她一退再退,直到兩道身影同時響起。
“小心。”
“砰。”
這第一聲自然是楚蓮若發出的,而這第二聲,則是施玉音退後的途中撞到了身後的圓木桌。
“你這般模樣,倒是讓我有些好奇,是透過我看到了什麽旁的人麽?”楚蓮若擡手拂過自己的面頰,嘴角含笑。
“哪兒會有旁的人,夕妃隻是夕妃而已,和那個人一點都不像的。”施玉音說完才發現自己的話裏到處都是漏洞。
果然,楚蓮若擡了擡眼角,淡若青蓮的笑容裏竟然隐藏了一抹淺淺的恨意,流光輕轉,蓦然之間就再看不見,而沉浸在自己思緒裏還沒有穩定過來的施玉音自然是沒有看見的。
隻聽楚蓮若淡淡的嗓音飄忽輕揚,似乎是在引領施玉音一般,“那個人?玉貴妃是透過我想到哪個人了呢?能夠讓玉貴妃牢牢記在心裏的這可是一個讓我萬分好奇的人呢!”
“那個人,她死了,我下的……嗯?”施玉音突然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楚蓮若,“夕妃,你好大的膽子!”
“玉貴妃這話我可是聽不懂了,如今我半分力氣都沒有,這膽子自然也是變小了的。”施玉音眨了眨眼,懵懂不知的看着施玉音。
施玉音冷然的看着楚蓮若,随即視線在屋子裏掃了一圈,什麽都沒有,桌上的熏香也是滅了的,而且此刻雕花窗大開,風不停的灌進來,即便是有做了手腳的熏香也被風給吹散了。
施玉音努力回想,來到夕顔宮之後她隻是喝了一杯茶而已,而且不過是輕啜一口,更何況那茶楚蓮若也喝了,也不至于被動了手腳。
那麽剛剛,她似乎要破口而出的話究竟是因爲心有所感麽?
“玉貴妃……玉貴妃,你在想什麽?”楚蓮若輕聲喚道。
“沒什麽,關于淑妃這件事情不過是我們的猜測而已,尚且不能夠說出來,夕妃應該心中有數的。”施玉音深深的看了一眼楚蓮若,沒有任何的破綻。
“嗯,玉貴妃出了這門,這猜測我就會立刻給忘掉。”楚蓮若緩緩點了點頭,垂下來的劉海随着她的動作上下擺動,掩映了本就不清晰的容顔。
施玉音身形一頓,随後便轉身離開。
半晌,楚蓮若竟然兀自笑出了聲音來,那裏面含了三分苦澀,七分恨怒,施玉音,不過是小小的試探,你便已經心神混亂了麽?
或許該用另外一層方法來折磨你,如今的你已經無法專寵于胥容跟前,那便讓你永遠的活在心中的懼怕之中也沒有什麽不可。
“主子,你剛剛對玉貴妃……”思微捧着粥進來的時候,正遇上施玉音離開,雖然妝容精緻,嘴角含笑,但是那步子卻不知道爲何有些倉皇。
她心中便知道定是主子說了什麽,或者是暗中讓卿卿做了什麽?
“尤大家留下來的藥還是挺有用的,不過我倒是沒有想到玉貴妃這心理承受能力竟然比我要強上不少。”楚蓮若對于思微自然是不會隐瞞。
思微恍然,卿卿站在屋頂上看着施玉音離開的步子前後深淺不一,在夕顔宮沒有怎麽表露出來,這出去之後竟然如此焦慮不安,她必是心中有鬼。
“主子,你和玉貴妃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過節?”思微将粥遞給楚蓮若,疑惑的問道。
進宮這麽長時間,她也能看出來楚蓮若對于皇帝尤其的厭惡,但是這一點也可以理解,畢竟是要幫着胥陽成大事的,而且說起來她與胥陽的關系又那般親切,但是對于施玉音偶爾露出來的憤恨,以及每每的争鋒相對,她卻是不能理解了。
“過節很大,你隻要知道或許上官文慈和我能夠成爲朋友,但是施玉音和淑妃卻一定是敵人,或許有一天我可以饒了淑妃一命,但是施玉音卻是必死無疑。”楚蓮若在這一刻竟然如那地獄中的修羅一般,這般的話從那張聖潔如蓮花一般的臉上說出,有一種心驚的即視感。
思微的身子僵了僵,她想着這施玉音一定是一個無惡不作的,竟然讓本心善良的楚蓮若說出這這般你必然要死的話……
卿卿雖然還在屋頂之上,但耳目聰慧,對于楚蓮若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王爺,你選擇的這個女人當真有和你比肩的氣魄。
有一天,你二人一定能夠站在那至高的位置上,做那令人羨慕的雙人。她望着翎王府的方向,“王爺,你一定要找到解毒的方法。”
卿卿縱身而下,卻驚動了邊殿裏的素容。
“誰?”素容從屋子裏推門而出,厲聲呵道。
“素容姑娘,好敏銳的觀察力。”卿卿落地的瞬間,那腳步很輕,不過是還是不可避免的帶起了一陣清風,這素容之前被她打了那麽多的巴掌都沒有暴露出會武的事實……
“好歹也是跟在武林世家裏的婢女,哪兒能什麽都不知道,如今這模樣倒是讓卿卿取笑了,我如今怕是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素容讪讪然的笑了笑,根本就沒有想到這樣的一個不是破綻的破綻竟然被卿卿給逮着了,因此開始找理由推脫。
“驚弓之鳥麽?”卿卿眯了眯眼,随即斂下眸色,“文妃始終昏迷着麽?”
“是的,也不知道爲何,明明夕妃都已經清醒了那麽長的時間,爲什麽我的主子就一直昏睡不醒呢?”素容避開卿卿的目光,擔憂的看向屋子的方向。
卿卿意味深長的歎了口氣,随即安慰道:“褚太醫竟然說無礙,大概也是沒有關系的,你想想,文妃的體質可是比我主子要好上許多的。”
“這話也沒有錯,我去幫主子端些熱水來擦拭一番,就不和你多說了。”素容說着便向着廚房走去,大抵是去搬熱水了。
卿卿看着她的背影看了許久,轉身進了屋子。
“剛剛外面你在和誰說話?”楚蓮若見卿卿進來,有些疑惑的問道。
“文妃的侍女素容。”
“她?她發現你在屋頂上了?”思微是個聰明伶俐的,這一下子便想到了主要的點。
卿卿凝眸靜默了一會兒,“沒有,但是她會武功這一點倒是真的。”
楚蓮若聽言,“之前倒是被文妃的視角給擾亂了,想想也是知道的,這上官家出來的人,又能夠在文妃身邊伺候着,如何能夠不會功夫。”
思微和卿卿雙雙點頭,文妃的突然出現,自然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對于她身邊的人除了第一次的沖突之外便再也沒有關注過,她将手裏的粥碗重新遞給了思微。“如今,這屋子外面可還有旁人?”
“沒有。”思微知道楚蓮若想要知道什麽,果斷的開口,随即退了出去,她在屋外給守着。
如今雖然旁人進夕顔宮,門口的人會警覺的揚聲提醒,但是現在這院子裏可是還有一個上官文慈,就住在隔壁,她自然得看顧好了。
這邊卿卿也是知道楚蓮若的意思,思微尚未完全走出去,她便說了,“王爺昨夜可是來過的,不過後來又離開了,想來若是他在的話,怎麽着也不會讓主子你受這般的苦!”
“他來過?”
“是的,王爺一直沒有什麽事情,之前是因爲被别人給絆住了。”
楚蓮若眨了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卿卿又言,“但是後來大概是見文妃沒有離開的意思,就先行離開了,不過沒有想到……”她的眸色晦暗不明,若是胥陽沒有離開,哪兒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暗處動手的人能夠逃開上官文慈的視線,能夠逃脫她的注釋,但絕對不會逃開胥陽的關心。
“你也莫要自責,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這才第一日,我還沒有死呢不是。”楚蓮若動了動手腕,眼神裏是别的事情不能動搖的堅定。
這一生她會好好地活着,至少在胥容下台之前好好的活着。
當然若是胥陽在這裏,看到她這個眼神大概是會生氣的,因爲裏面是一種玉石俱焚的怒火。
卿卿立時出聲,“主子,你不會死的,王爺一定會有辦法的。”她的聲音喚回了楚蓮若的思緒,眸子裏的玉石俱焚也漸漸的緩了下來。
恢複了一開始的平靜淡然,卿卿的背後竟然沁出了冷汗,從來不知道這樣的楚蓮若會這般恐怖,似乎是放棄了世間的一切一般,将自己置于一個單獨的世界裏。偏偏這個世界裏風雪呼嘯,沒日沒夜的包裹着楚蓮若,包裹着身邊的一切。
這樣的楚蓮若比她曾經見過的暗閣裏的殺手還要冷上三分,冰涼透骨。
“我是相信他的能耐。”楚蓮若一邊說着一邊眼神裏泛出了暖意,卿卿終于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溫暖的氣息,這才放松了下來。
“主子,昨晚你中毒之後,我就去找了王爺,他當即就想要過來的,可是被我們給攔了,并且當時你的屋子裏有上官文慈在也是沒有辦法自由出入與你說話的,說今日一定讓我将文妃給送出這間屋子,今夜大概就會來了。”卿卿她現在也是期待着胥陽的到來,因爲隻有這樣才能夠知道他是否得到了解毒的方法。
楚蓮若在卿卿說完之後沉默了一會兒,她今生何德何能能夠有這樣一個惦記她的人存在,不過難道她終究脫不開帝王家的束縛?
半晌就在卿卿以爲楚蓮若不會在開口的時候,楚蓮若輕啓紅唇,“我知道了,你扶我起來。”
卿卿一愣,“主子,你目前身子虛弱,還是躺着休息的好。”如今雖然是傍晚時分,天色還沒有完全昏暗下來,所以她也是領悟錯了楚蓮若的意思,以爲她是要去外面走走。忙不疊的婉言阻止道。
楚蓮若漸漸的笑了,如三春的紅桃,暖意融融,又如風中浮柳,蕩漾出千般風情,惹人流連忘返,卿卿的映像之中是沒有見過她這般笑的,不由呆愣了半晌。“主子,你若是這麽笑的話,這宮中誰都不會有你迷人。”
“是嘛?你希望我日日這麽笑……在胥陽面前?”楚蓮若擡起眼角,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卿卿連忙擺手,這是将胥容給勾引了,但是他們的王爺還不定會做出怎樣的事情呢,說不得直接起兵反了胥容都有可能,她是完全不懷疑楚蓮若在胥陽心中的地位的。
“我可沒有這樣說,主子你可以在王爺面前這麽笑!”她似笑非笑。
“卿卿……”楚蓮若輕的不能再輕的喚了一聲。
卿卿身形一抖,卻還是兀自疑惑出聲,“嗯?”她從來沒有發現,這主子是有許多面的,對她的影響也是如此鮮明,以前她的表情從來都是淡淡,如今卻再也恢複不到從前了。
“我覺得你好像變壞了呢。”楚蓮若看着卿卿,一字一句的說道。
卿卿愣了愣,“這是主子和王爺教導有方,我若是始終不變,怕是也沒有可能一直留在您的身邊了。”
楚蓮若噎了噎,“不隻是變壞了還油嘴滑舌了。”
卿卿笑了笑,這樣的楚蓮若是鮮活的,會跟她開着玩笑,或許這一場中毒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
“行了,扶我起來梳洗,從昨天到今天一天一夜都在床上度過的,胥陽來該笑話我了。”
“主子,這是打算爲悅己者容了?”卿卿半開玩笑的說道。
楚蓮若臉色微微泛紅,“沒有這回事兒,再說,他來不來還是個問題呢!”這是赤果果的不打自招。
卿卿淺淺勾了勾唇角,這個樣子的楚蓮若應該畫下來告訴胥陽才是。“主子先等等,我去給您打點水來,然後給您稍稍梳洗一番。”
明明是傍晚時分,楚蓮若卻要梳妝打扮,這可不就是爲了迎接胥陽的到來麽?
“素容,你不去文妃跟前伺候着,反而在這廊道裏徘徊是爲什麽?”思微突然揚起了聲音。
楚蓮若擡眸看向卿卿,她們說話的聲音極低,而這素容在廊道裏徘徊不知道是有了多長時間,卿卿進來的時候,她是向着小廚房而去的,但是也保不準沒有過去便半路折回了。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什麽。
卿卿抓了抓楚蓮若的手,搖頭示意無礙。
楚蓮若這才放下心來,不過這素容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主子,我去打水。”卿卿可不管素容究竟想要做什麽,如今她們的視線之下,想着也翻不出什麽大的浪花,隻要不在一間屋子裏,不打擾了胥陽與楚蓮若的約會就行,旁的就先且擱上一擱。
再說,可還有一個在宮裏晃悠了許久都沒有離開的蕭風,這可也是一個難纏的。
楚蓮若想明白了這一點,眼神眨了眨,這蕭風也确實是能耐,博取了胥容這麽一個多疑的皇帝的信任,爲胥陽省了許多的事情不說,現在這後宮裏的陰謀暗害竟然也讓他得到了調查的權力。
若是有他在背後調查,即便是這一件事情調查不出來,應該也可以知道當初的藥裏摻雜了其他草藥的事情是何人所爲。
胥陽來了之後,她一定要跟他說,不管如何,便是他們自行做一出栽贓陷害也要拉下一個太醫,就當是她報仇的利息了。
說來也真是可悲,她重生入宮眼看着就将近一年的時間了,但是卻一個人都沒有拉下來,死了一個蝶妃,這個施玉音還是她親手給救了,雖然是爲了讓她死的更加的痛苦,但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太多,根本就來不及下手。
在這個過程之中,綠蘿眼看着就要從壽康宮出來了,眼看着上官文慈和施玉音就該動手了,結果又發生了這般的事,不得不說,這綠蘿的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
外面後來又說了什麽,楚蓮若漸漸的聽不大清了,她本是緩緩的合上了雙眸,卻不想前世今生在眼前掠過的時候,她逐漸睡了過去。
這邊卿卿一來到門口就冷眼瞅了一眼素容,“不管你想要做什麽,現在最好回去文妃的屋子裏,否則我不會對你客氣。”
素容看着卿卿眼中的狠意,身形踉跄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乖乖的回去了邊殿之中。
“卿卿,可是主子厭了?”思微看着素容離開的背影,低聲問道。
“大概是有些煩,不過此刻我要去幫主子端點水來洗漱,你好好守着!”卿卿嗯了一聲,随即又解釋道她出來的真正原因。
“等等。”思微叫住便要離開的卿卿。
卿卿疑惑的看着她,思微道:“我去吧,這文妃與素容可都不簡單,你會武功最好還是寸步不離主子的好。”也是這麽個理兒,卿卿點頭,這樣最好不過。
思微是個明白人。
當她們二人重新回到屋子裏的時候,楚蓮若正睡得酣甜。
看着似乎是酣甜,但是卿卿和思微都看到了她眉頭間輕鎖成囚,雙雙對視一眼,楚蓮若的心中有着無數解不開的結,她們解不開……
退了出去的時候,卿卿與思微守在門口心緒紛繁,“你說主子這一場劫難會化解麽?”
“有王爺在,自然可以。”卿卿想也沒想,就肯定的說出了口。
思微沒有再說話,自然也沒有反駁卿卿,半晌,天空落下黑紗,廊道裏的兩盞燈籠閃出淡淡的光芒,她問,“今夜,王爺會來麽?”
“若是沒有被事情班主,是肯定會來的,畢竟事關主子。”卿卿聽了聽屋内是否有動靜,結果沒有,該是楚蓮若還在睡。
“是啊,王爺與主子之間不知道何時才能真正修成正果?”
卿卿看她一眼,“這個我們煩心不得,主子與王爺心中自有一杆秤,一切等着吧。”
直到月兒上了梢頭,楚蓮若才悠悠轉醒,紅燭輕顫,屋外月色朦胧,一切都在預示着天已經黑了。
“主子,可要洗漱?”卿卿被喚進來的時候,第一句問的便是這個。
楚蓮若輕嗤了她一眼,終究還是搖了搖頭,天色太晚了,若是此時再一番折騰,隻怕她會再一次的昏睡過去,到時候别說爲了悅己者容了,能不能等到胥陽還不一定。“給我擦擦臉就好。”
她靠在床頭,眸色斂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剛剛睡過去之後,夢之中有個人很奇怪!疑惑籠罩心頭,她接過卿卿的毛巾覆在臉上,任由熱氣氤氲,這才覺得渾身暖了許多,“将細微叫進來。”
“主子,你叫我?”
“嗯,我以前在岑州總督府的時候,可有出去過?”楚蓮若拿開布斤,淺聲問道。
“不曾,主子你從來不曾出去過,據我所知是這樣,那個時候,我不曾在你身邊。”思微不解楚蓮若爲什麽突然提到這個問題,卻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