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陽的考慮終究是周全的。他平了邊關,受到了百姓愛戴,卻依舊堅持他的男風喜好,暴戾脾性,這樣胥容才會有所顧忌,卻又找不到把柄。
隻是這一次,他倒是奪了定國候的世子,這是衆人都沒有想到的,坊間留言,胥陽對蕭風是愛慘了,但是蕭風雖然進了王府,卻總是不給胥陽任何好臉色。
不給好臉色也就罷了,還時不時的吊一吊他的胃口,便如同今天中午那一幕。
總之坊間雲裏霧裏,以爲掌握了所有主動權的胥容樂見蕭風耍手段将他的弟弟一舉擒獲。心知肚明的胥陽和蕭風倒是演戲演的不亦樂乎,尤其是被困皇宮十數載的蕭風,更是将這一場戲演的淋漓盡緻,有時候來胥陽都會不由猛抽一頓冷汗。
“王爺,我雖不知道你問這話是什麽意思,但是我屬下自主子進宮之後就一直看着主子掙紮在您的感情之中,每每有所想念的時候都硬生生的擱在心底不敢提出,而王爺想來對主子也是一樣的感情,隻是……”卿卿頓了頓,随即跪倒在院牆寬厚的邊緣上。
胥陽隻是擡了擡眉,靜待着卿卿後面的話,“隻是,王爺你到底是個男人,而主子不過是個弱女子,好不容易與主子情定,沒道理要來受到主子的懷疑,這一點,我爲主子不值!”卿卿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有一天對一個人如此掏心掏肺,甚至爲了她而對自己原來的主子有言語傾軋。
胥陽聽罷,渾身一震,眸中湧起暴雨般的波瀾,他到底是個男人,是個有自由的男人,而楚蓮若困在這宮闱之内,爲了大計成,不知道要面對多少方的勢力。
如今的後宮可不像曾經,隻要争寵便罷,這裏面如今摻了多少淤泥,又成了怎樣肮髒的渾水,他心中是知道的,楚蓮若到底是個弱女子,雖有謀略,雖有決心,卻終究不能以一人之力來抗衡。
這個時候,他既然隻因爲一個楚蓮若曾經提都沒有提到過的人而在心中吃了幹脆,他也真是夠了得的。
不知道這話說出去給楚蓮若,她會不會笑話于他。
胥陽在想着的時候,卿卿的心中波瀾起伏不定,剛剛這話她說的雖然堅定卻是真正的大不敬,至少沒有人會對胥陽說出,亦或是根本就沒有人敢對胥陽說出。
卿卿說完的時候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她猜不到胥陽心中所想,或者胥陽顧念楚蓮若的關系不會怎麽對她,但是這心中怕是已經生出了不滿,或者會直接将她調走也不一定。
想到這兒,卿卿不言不語,等着胥陽可能出口的懲罰,但是随即又想,她不會離開王妃的身邊,她是真的心疼這個心中堅韌的女子,也是真的想要助她完成心中的事情。
或許一開始是因爲胥陽的命令,或許一開始她的目的不過是幫胥陽成就大事,如今卻隻是單純的想要幫着楚蓮若完成她心中的事情。
她跟在楚蓮若身邊良久,其他或許不是很清楚,但是卻知道楚蓮若心中有着旁人想象不到的苦楚,有時候似乎又是一股縱使玉石俱焚也得拉着仇人下水的滔天恨意。
她清清楚楚的看着,她清清楚楚的感受着,雖然每一次楚蓮若都是暗中在發洩,雖然每一次楚蓮若都是暗暗的埋在床上哭泣,可是她是個有武功的人,她是在内殿伺候的人,便是楚蓮若每一次百般的掩飾了,她還是在暗中聽得清清楚楚,看的清清楚楚。
這些胥陽是不知道的,她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胥陽,畢竟即便是告訴了,也不能夠有什麽本質的改變。或許還會讓胥陽亂了心扉,如此便對不起楚蓮若苦苦的隐瞞了。
“你起來吧,我知道你的意思。”難得的胥陽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這兩句無關緊要的話。
卿卿半晌才反應過來站起了身子,神色莫名的看向胥陽,再一次重複道,“主子待王爺至少就屬下觀察所得,是真心的,從她進宮以來,也确實是沒有念叨過他人。”
胥陽輕輕勾起了唇角,這樣便夠了不是麽?
如今,他近水樓台,這整個夕顔宮都是他的人,風輕沒有半分機會……
卿卿見到胥陽嘴角的笑容,心中安定不少。“王爺要不先去偏殿坐着,待夕妃離開之後,屬下再去支會您?”夜裏風寒,這如今已經入了秋。
“無礙,你去候着吧,若是這裏面有什麽動靜,你也好及時作出反應。”胥陽搖頭,讓卿卿先回去。
“是,王爺自己注意。”卿卿離開,站在了門口。
胥陽卻是心中微微一動,這夕顔宮暫且是進不去了,他前些日子可還是答應了楚蓮若要試探出那淑妃的武功。
今日,他剛好來了,便親自去确認一番也好。
随即,身影朦胧之下,離開了夕顔宮。
思微見卿卿回來之後一直沒有動靜,卻在剛剛猛然擡頭,她循迹看過去,卻隻是發現梧桐葉零落了三兩片,猜道,“王爺可是回去了?”她湊近卿卿,又特意壓低了聲音,确保裏面的那位聽不見,問着卿卿。
卿卿點頭,應了思微的猜想,
思微歎了口氣,“這回咱們主子不用在心焦了。”
卿卿回眸看進屋裏,王爺剛剛的離開是故意露出聲響讓她知道的,大概也是爲了讓屋裏那位安心吧。
“這文妃究竟是來做什麽的?”思微又有些無奈,實在是鬧不清這上官文慈的态度。
“主子想必在裏面會與她有一番交談,之後應該會有所決斷,更何況今日王爺既然來了,也一定會加快調查的速度。”卿卿顯然比思微要理智的多。
“嗯,如此我們也不用太過于擔心,隻要不威脅到主子的安全,其他都不是事兒。”思微這樣的思想也是好的,不過她也隻需要知道這一點也就夠了。
屋子裏,上官文慈的眼淚如同決堤了一般,她一開始進來的時候離着楚蓮若還是有些距離的,後來幾次移動之下先是去了窗邊,後來反倒是靠近了她的床榻。
這個距離……楚蓮若緩緩遞出了一方秀帕,卻不是上官文慈一開始遞過來的,上官文慈隻是見着一隻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纖纖玉指勾着一方白色的帕子,沒有過多的裝飾,隻除了一腳繡上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字。
上官文慈正是傷心的時候,自然沒有多做在意。
隻是在見到這帕子的時候,心中一暖。隻是她卻緩緩擡起右手拂開了楚蓮若的臂膀。
楚蓮若不解的看着她,語氣沉着,“你贈我一方止咳的帕子,我贈你一方止淚的帕子,來而不往非禮也!”
上官文慈卻依舊搖了搖頭,楚蓮若雖然不知道這上官文慈是在顧忌什麽,卻還是将帕子收了起來。
“今日本妃倒是失态了。”上官文慈淺淺告了罪。
“定是被觸了真心才會失态,文妃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事情,不知我可有幸做這個爲你開導的人?”楚蓮若見楚蓮若緩緩恢複了正常心,便開口問道。
她一雙眼睛看着上官文慈的臉,果然再一次的見到她身形微微一怔。雖然是極力在掩飾,卻依舊很明顯。是什麽樣的情緒在心中流轉,才會讓一個人變得這般失控?這世間,除了情,還有什麽?
“哪兒有什麽真心,隻是覺得愧疚而已。”上官文慈冷冷淡淡的說道。
“愧疚于你的大哥?想不到文妃與家人的感情甚是深厚!”楚蓮若頗有些羨慕的說道。一方面是爲這個身體曾經的人羨慕,一方面是在懷念,懷念于她曾經護她愛她的家。
“夕妃很羨慕的樣子?”上官文慈最先捕捉到了楚蓮若的情緒,避開她的問話,所謂攻心爲上,這二人如此也算是你來我往了。
“确實是很羨慕。”楚蓮若也不避諱。“文妃該是不知道我的身世的。”
“夕妃若是願意與我相說,我自然洗耳恭聽。”上官文慈似乎想要占據主導地位,但是可能麽?
“我這身世我不說,你随便找個人打聽一下也是知道的,如此也不必我浪費口舌不是?”楚蓮若可不想一一述說,多說多錯,說不定就被這個精明的人逮到了什麽錯處,所以不能言的事情她不會言語。
“夕妃這是覺得我還不如這宮裏随便一個人?”上官文慈恢複了過來,除了那一雙眼睛仍然有淡淡的淚花在閃爍,其他地方還真的看不出來這是那個剛剛如此失态的人。
楚蓮若沒有說話,隻是淡淡的掃了一眼上官文慈,那一眼之中沒有壓迫,沒有諷刺,很淡很淡,如雲過處,因風而舞,卻看不出任何的痕迹。
而就是這麽一眼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讓上官文慈心中一凜,越是沒有表情,越是能夠激起别人心底的恐懼與警惕之意。
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心思沉重的人一定會去多想這一眼之中涵蓋的深意。
“文妃,天已經晚了。”楚蓮若出聲提醒,這上官文慈今夜總不至于賴在她的夕顔宮裏不離開了吧。
話分兩頭,此時已經到了淑妃殿的胥陽,在院牆上停住了身形,他看到的景象和卿卿觀察到的是一模一樣。
淑妃殿内殿淑妃住的地方,屋門緊閉,院子外站的是兩個侍女,面色頗爲警惕。
有濃香蔓延而來,這味道……
胥陽一驚,這味道竟然和她曾經在自己母妃那兒聞到的一樣,隻是當初的香要淡一些,且摻雜了其他的味道。
這淑妃和他的母妃有什麽關系?
不過疑惑歸疑惑,他的眸中也迸射而出一道曆芒,這淑妃一定與她母妃有所關聯,當年他母妃中毒而死,他父皇死去的時候原因不明,如今又有衆多疑點,看來這淑妃是一個可以下手的地方。
身形一展,便逃脫開了這整個淑妃殿裏的暗處之人的視線,直直的落進了那宮殿廊道裏的懸梁之上。無一人所覺。
胥陽的這身功力雖然有所隐藏,但也是被别人稱爲城中武功第一人,可想而知……也不怪胥容心中忌憚。
隻是胥陽心中有一杆秤,必須得讓胥容有所忌憚,才不會輕易動他,否則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更何況如今的他胥容可沒法子動了。
不過大能如他,也沒有辦法在别人不發覺的情況下破門而入。
所以,他蟄伏着,等待着機會。屏息了有那麽一盞茶的功夫,終于屋内傳來了輕微的呼喚聲,想來他來的時間還挺準。
翠絡囑咐翠軒一定守好了,自己這才邁着步子捂着口鼻推門進了屋子。
胥陽在門打開的一瞬間,眉頭猛地皺起,這味道,太濃!
不過堅韌如他,在那般艱苦的邊關都能夠收複一群心中不嗤于他的良兵猛将,這點味道不過是冰山一角。
他皺眉還有一個原因,這股香遠遠的聞着很像當年記憶中的味道,可是如今這般靜距離之下,竟然發覺不是那般簡單。這味道竟然還有些出入,聞着似是而非!
從前不怎麽在意的,隻是因爲怕危及到楚蓮若的安全,這才盡心盡力的調查了一番,可惜最後的結果竟然是調查不出什麽,目的地直指苗疆聖女,誰都知道苗疆的聖女一般不會輕易出嫁,而這淑妃既然已經在宮中待了兩三年了。
而後來,楚蓮若一語點醒夢中人,确定了調查方向——藩國。捕捉到了有一股勢力在将他調查的人給一一斬殺,或者是先一步離開了他的調查圈。
後來發現,那般手法,和之前他一開始調查的時候咬着不放的人很像,終于确定之後,他便命令暗中注意,明面上撤退一段時間。
不過想來那背後的人也是一個高手,他明面上撤退了,那人卻依舊沒有動靜,沉寂到了今天。
查無可查,他也隻能讓人密切的在暗中注意着,甚至還暗暗的放了消息給胥容,卻不想,胥容接到消息之後,隻是沉吟了一段時間,最後倒是什麽都沒做。
這一下,便更讓胥陽确定了這背後的人與胥容一定曾經合作過,否則這個将皇權看的如此重要的人怎麽會忍受藩國有所動作。
翠絡打開門的瞬間,胥陽直沖而入,他早已經将身上的衣袍給反了過來,面上也扯了一段布條僅僅圍住。
翠絡被點了穴道,安靜的站在那裏,瞪大了眼睛看着胥陽向着淑妃直沖而去,手上是一柄不知道從哪兒拿來的長劍。
此刻直取淑妃的脖頸,若是淑妃不抵抗,那麽也隻能血濺當場。
淑妃心中驚駭不已,卻愣是躺在那床榻上沒有半分動作,隻是那眼神卻漾出了不一樣的波瀾,直直的對上胥陽的眼睛。
胥陽冷哼一聲,這淑妃倒是想要對自己使用魅惑之術,若是沒有楚蓮若的提醒說不定他還真就中招了,可是,楚蓮若提醒了他,甚至以防萬一将尤大家和岚姨對她的教導所謂的魅惑之術的破解之法告訴了他。
如今,是沒有一絲作用的。
淑妃聽到胥陽這一聲冷哼,心中便知道不好,“你是誰?”在那劍尖即将襲擊上淑妃脖頸的時候,她面上不動聲色頗爲鎮定的開口。
胥陽卻是不言不語,手上動作軌迹不變,但是淑妃那一聲已經驚動了屋外的人。
暗中有幾道風影以着極快的速度而來,可是胥陽的動作已到跟前,根本就容不得旁人來救她。
他也不會讓那些暗中的人前來相救,輕輕一拂袖,那被點了穴道的翠絡就向着門外撞去,生生撞在了那沖進來的兩個人的身上。
那份力道,沖進來的一男一女根本就來不及抵抗,或者說根本就不能抵抗,‘碰’的一聲摔倒在地。
而胥陽的動作卻已經到了跟前,淑妃身形動,衣擺翩跹而舞,一個後空翻避開了胥陽直指喉嚨的長劍。卻在落地的時候,被劍氣的餘波波及,身形一個踉跄之下,差點摔倒,索性邊上有一個長桌,她扶着才不至于跌倒。
“淑妃這一手倒是不凡,這宮中還真是卧虎藏龍。”胥陽低沉着聲音說道。
淑妃的臉色鐵青,這人剛剛的模樣是真的要殺了她的,那種情況下,她除了躲避沒有任何的辦法。
“我與閣下無冤無仇,因何來取我性命?”淑妃冷着一張臉,看着胥陽,眼中閃過深思,不管從何種角度看去,這人都沒有絲毫熟悉的感覺。
“有人想要你性命,我拿人錢财替人消災罷了。”胥陽也說一說當下這殺手之間的言語,也算是在誤導淑妃。
果然,淑妃握緊了拳,“别人給了你多少,我給你雙份。”
胥陽擡了擡劍,“這個嘛,倒是可以商量商量。”屋外摔作一團的三人此刻連爬起來的能力都沒有,而這間院子裏如今也沒有旁人在,該是因爲淑妃爲了那香的濃郁之味不被他人知曉,将人都給打發去了偏殿的院子裏,如今倒是便宜了胥陽。
他故意說出了可以商量的話,心中卻是已經有了計較,畢竟他已經試出了淑妃的武功,目的既然已經達到了,他也沒有必要久待在這裏。
脫身不難,他想着能不能夠在這樣的情況下再從淑妃的口裏套出些什麽東西來。
“你說……”淑妃扶着邊上的桌子穩住自己逐漸沒有力氣的身子。
胥陽眼中閃了閃,這淑妃倒是個狠角色。
不過想想也是,若不是狠角色,如何能夠在宮中潛伏如此之久。
胥容到目前爲止也不過覺得她是一個苗疆來的女子罷了,關于這一點他倒是沒有透露給胥容,畢竟這樣的女子能夠潛伏這般久而不被胥容那個多心的給發現,這裏面一定是有些心計和手段的,而這些,她一定會隐瞞的好好地。
若是他跟胥容說了,指不定這淑妃會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來,到時候波及到楚蓮若,那可不是他想要見到的。
胥陽一時之間倒是真的在想一般,倒是沒有說話。
淑妃也沒有催促,隻是眼神不停的朝着窗外看過去,此時,翠軒兩姐妹已經扶持的站了起來,那一個男子也被拉着站了起來,她瞥了一眼胥陽,見他還在思索,于是不着痕迹的朝着屋外的三人點了點頭。
三人立刻喊道,“有刺客,有刺客……”
“淑妃,你好大的膽子,當真是不想要這條命了麽!”胥陽早就知道她的動作,其實他是想一了百了的将淑妃給一劍斃命,但是如此一來,他剛剛牽扯到的那一條線或許就斷了。
如此留着也好,隻是這裏他以後還真的得盯緊了。
胥陽動作又起,一聲斷喝之後緊跟着的是比拟閃電一般的速度,數十道劍花朝着淑妃當頭罩去。
淑妃雙眼一寒,身形暴閃,朝着早先一直盯着的窗子一躍而出,沒有任何意外的摔倒在地,但是如此也算是撿了一條命。
殿外有燈火光芒閃爍,人影幢幢,胥陽追出去的動作一頓,“淑妃,這一次算是你命大,這條命我承包了,下一次便再也不可能讨價還價了。”縱身朝着殿外高牆的方向而去,讓追來的人隻來得及見到一道光影躍走的軌迹。
“娘娘,可受傷了?”沖進來的侍衛是巡邏的禁衛軍,幾百人衆,其中的一個隊長立刻上前詢問。
“快去追!”淑妃死死盯着胥陽離開的方向,怒喝一聲之後便暈倒在了翠絡的懷裏。
“快去叫太醫。”翠絡立刻喚道。
“你,去太醫院,一隊在這裏留守,另外兩隊跟我去追。”禁衛軍也不是吃素的,剛剛不過是沉浸在驚詫之中,這一下子反應過來,那禁衛軍隊長便立即吩咐道。
百人在宮中追尋,那氣氛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且中途人越來越多,被驚醒的人也越來越多,搜了無數個小院子,卻終究是什麽都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