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曾立刻諷刺了回去,“胡說,楚蓮若一直身居岑州閨閣,如何會與廢皇後有交情,你即便是編纂理由也該讓我們信服!”
風輕這一次沒有阻止風曾語氣不好的刻薄回應,這說明其實在他的心中也是這麽想的。
“呵,若真是深居岑州閨閣之中,又如何能與繡雲閣閣主相識?難道是你主動找去的岑州府?”風曾都說話了,蕭風自然不介意反駁反駁。
可是這一反駁卻讓風輕的身子一震,那動靜極低,但是胥陽的一雙眼睛看着恢複了漫不經心,實則是緊緊的盯着風輕的,隻是這一震,讓他知道楚蓮若和他之間發生的事情一定不少。
而且是可以決定心性的事情。
那麽,之前楚蓮若久久不願意答應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因爲風輕?
他的心中又開始紛繁雜亂了。
靜默了半晌,風輕淡淡的開口,那聲音跟風兒一般輕忽,飄蕩在衆人耳間,“她在宮中,你會确定她的安全麽?”說完這一句,風輕像是洩了一口氣一般,身形後退當中坐在了石凳子上。
胥陽瞟了他一眼,“她是本王的王妃,我自然會護她安全,哪怕最後翻天覆地!”他的話擲地有聲,響徹在這方院落裏,處處回蕩着的是屬于他胥陽的真心,是屬于他胥陽的堅定決心。
風輕的身體似乎在石凳子上動了動,卻最終沒有站起來。
他合上了雙眸,再一次睜開的時候,他終于恢複了那個雲淡風輕,溫潤有禮的模樣,似乎是想通了什麽事情。
“我不會就此放手的,你想要做什麽,終歸是你們皇家自己的事情,若是有一天蓮若願意跟我出來……”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完,但是胥陽懂,蕭風懂,風曾也懂。
“你不會有這個機會的,她必須留在皇家,留在我的身邊。”胥陽的眼風掃過風輕,但是這個時候的風輕卻再發生什麽情緒外漏的情況,
胥陽也知道,他是鎮靜下來了。
當他打算離開的時候,有人給風輕傳音,當然這沒有套的過胥陽的注意。所以他不小心的聽到了,而聽到之後,他本已經站起了的身子,又重新坐了下去。
蕭風是個精明的,他一看到胥陽沒有想走的意思,便也跟着坐了下來。
甚至好心情的将石桌上預備好的茶水自顧自的給倒了一杯,輕輕啜上一口,“這茶可是不錯,是不是太湖的龍井?”
“世子好見識。”風輕隻是斜了一眼蕭風與胥陽重新坐下來的身子,也沒有多說。
蕭風就坐在風輕的身邊,也不在乎邊上的風輕,直接就問,“剛剛是發生了什麽?”
胥陽隻是摩挲着手上風輕遞過來的杯子,沒有開口。
風輕倒是毫不介意,“王爺和世子最好是回避,否則被那琴桑侍女看見,我可不好說和你們其實沒有什麽幹系!”
這倒是說到了點子上,可是爲什麽剛剛胥陽坐下來的時候,他不說,反而在蕭風主動開口之後去問呢?
這是拿着蕭風的話做了一個台階麽?
不過轉念一想,風輕說的也沒有錯,若是他們就這樣留下來的話,這人過來的時候倒是不好說,而且可能會洩露一些秘密。
胥陽心思一轉,身形一動,院子裏便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再見的隻是幾片暗黃色的落葉。
蕭風眼神動了動,天色已經不早,這個時候琴桑出宮,一定是宮中沒什麽事情了,大概平息了下來,“王爺,不若讓我在此暗中候着聽着,您去皇宮之中看看王妃的燙傷嚴不嚴重?”
之前可是說了,楚蓮若燙傷,又加之有人暗中謀害,如今人還沒有找到,又在玉貴妃的身邊發現了這樣的一樁事情,後宮之中的水已經淹到了胸口,沒準要是再下一場雨,那可就糟了。
胥陽雖然身在樹上,卻也覺得蕭風說的有理,他本就心思煩亂,急于找到楚蓮若問出究竟。如今蕭風如此說來,正和了他的心意,“你可仔細聽着,回頭一字不漏的告訴本王。”
蕭風覺得自己任重而道遠,一字不漏,他還真有些郁卒,卻也還是應了。
他們本是晌午時候來的,錯過了一頓晚膳,月華清輝,朦朦胧胧,這幾人倒是一個都沒有言餓。
習武之人,一頓兩頓也是不在乎。
“風曾你先回去。”風輕見空氣之中蕩起了一道漣漪之後,便轉開了視線,看向一身青色袍子的風曾。
“大哥,人是我找來的,爲何我要回去,總不能讓她見到你的臉。”風曾不解的看向風輕,或者說還帶有一絲的不如意。
“你洩露了繡雲閣之名,若是此人衷心于她身後的主子,若是她背後的主子手段通天,你道這繡雲閣以後會安枕無憂?若是被盯上,莫說是這裏的顧客,這裏的小厮,便是我們二人以後也不一定能夠全身而退,與那天下間最肮髒之地扯上了不明不白的關系,你覺得會有什麽好果子吃?”風輕輕輕緩緩的說道。
但是那話中的意思卻讓風曾的眼裏閃過羞愧。
她當時隻想着能夠将那人嘴中的話給逼出來,在知道那侍女說不出什麽所以然的時候,又逢察覺到有人過來,便廢了那人的武功,順便将身上繡雲閣的布條放到了那人的手中,還沒有來得及告知自家大哥,便有人攜了布條過來了,還成了名聲響亮的翎王爺。
若不是剛剛風輕的哨音,她還在外頭玩呢,這事情估計已經被她忘在了腦後,她支支吾吾的說道,“對不起!”
“不是要你說對不起,以後做事,但凡是和皇室沾邊的事情,你這心啊,得分明白些。”風輕執起酒杯,輕輕碰了碰唇,端的是高雅的氣質。
“但是,這事關連若嫂子,我真的要分明白些的話,你今日便不會得知她半分消息了。”風曾歎了一口氣,若是她今日沒有那好奇心的話,以翎王剛剛展現出來的那般态度和功力,不可否認他的手段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探查到得。
那麽關于楚蓮若的事情,他一定是瞞了個嚴實。更何況,據說這夕妃甚是得皇上喜愛,若是其中胥容再插了一腳的話,他大哥這一次想要探查楚蓮若的死因,一定不會容易,最後也一定會與皇家打交道。
“如此說來,我倒是要感謝你的,隻是以後千萬小心些。”風輕緩緩擡頭朝着風曾看過去,風曾面巾下的臉色突然沉靜了下來。
“大哥教訓的是,以後再不敢了。”
“行了,你先離開吧,以後莫要如此冒失,對于蓮若這一件事情,你倒是功不可沒的。”風輕揮了揮手,風曾遂重新恢複了活力,知道自家大哥是不會再怪她了,便高興的離開了去。
隻是還沒有動作,就被始終坐在石桌旁沒有打算隐去身形的蕭風給抓住了手腕,“将你的衣裳給我。”
風輕眉頭一挑,卻是沒有說話,隻是悠然的喝着手中的茶水。
風曾卻是眼中露出了怒火,一拳打向蕭風,“流氓。”
“哎?我怎麽就流氓了?”蕭風猝不及防,被風曾的手打到了眼窩,随即一想,這姑娘大概是誤會了。雙眼一斜,恨恨的放開了風曾,“我說,你這小小女孩兒,成天腦袋裏想的都是些什麽東西,我要你的外袍,來應付那什麽所謂的琴桑侍女。”
風曾其實在一拳打出去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誤會了,但實在是這蕭風不對自己胃口,她便沒有收住,如今被蕭風這樣說出來,面子上更加的過不去了。
本來打算褪下的大袍子便不脫了,就那般踩着地上的落葉,吱吱作響,那股狠勁兒似乎是将它們當做了蕭風。
蕭風寒了寒,本打算再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小曾,将袍子給世子留下。”風輕卻在這時候說話了。
風曾會不聽蕭風的話,卻絕對不會不停風輕的話,憤恨的瞪了一眼蕭風,老老實實的照着胸前一分,那套在女裝外頭的寬大衣袍就向着後方的蕭風當頭罩去。
力度不弱,蕭風暗贊一聲,怪不得能夠去宮中探上一圈,隻是比起他來還是弱了許多。
雙手動作之間,那袍子上的力道便消失了去,然後便見到那一副老老實實的套在了他的身上。
風曾跺了跺腳,也便離開了。
“舍妹頑皮,世子見笑了。”風輕這個時候才開口給風曾告罪,想想也沒有什麽誠意,蕭風隻是暗暗撇了撇嘴,自然不會說什麽。
“令妹是真性情,本世子倒确實是覺得開心。”算是應了風輕口中的見笑二字。
風輕隻是随意的笑笑,慢條斯理的接過空中落下的黑色鬥篷,将一副冠絕天下的容顔給掩藏了起來。
蕭風若有所思的看着黑色鬥篷上繡出的金色蓮花,高雅卻貴氣,一如這個陌上纖塵之人。“閣主的繡品都是出自何人之手?”
“世子想要這樣的繡品?”風輕撩起身上的鬥篷衣擺,緩聲問道。
“如此手藝,比擱置在外間的衣袍卻是天壤之别,若是閣主給我這個榮幸,我倒是想占了去。”這樣的繡工,和那不跳上的字迹,以及那方繡帕上的輕字如出一轍,比起要一件繡品,他倒是更想見識見識能夠繡出這般模樣的人。
“可惜了……那人隻出了這鬥篷一件,秀帕一方,還有那布條一隻,再不會有其他的作品出現了。”風輕說的隐晦,蕭風卻更想知道,“既然不是你這繡雲閣中人?”
風輕緩緩點頭。
蕭風微微一頓,緊随着問,“那人不知我可有緣想見?”
“你是見過的,但是大概她從來未曾在你眼前展露過繡技罷了!”風輕意味深長的看着蕭風。
蕭風一時之間沒有再問,自己這些年在宮中王孫貴族公侯将相,他倒是見了不少,宮女侍衛更是層出不窮,秀女才人也是不可言說,若說從這些人當中挑出可以和風輕相認識的他還真不知道。
而且從剛剛風輕和風曾之間的對話,字裏行間他也可以聽得出來,這人不喜歡那皇宮之中的腌臜事情,自然不會與他見過的人有所聯系。
那麽,便隻有一人,一個他不想說的人……“是……王妃麽?”
風輕隻是挑了挑眉,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但是那意思蕭風如何不懂,蕭風心中一涼,這繡技竟然是從那個當初本是一無是處在岑州府邸被欺負的毫無還手之力的楚蓮若所出,雖然楚蓮若如今與當年是不可同日而語,但是她既然身處岑州府,若是露出這一手,還不被那總督給捧在手心,怎麽也不可能被旁人欺負了不是?
卻又爲何強忍了那麽多年,卻又爲何隻繡出了這三件作品?是因爲這人還是因爲旁的原因,說來這二人能夠認識,也一定不是簡單的過程。
還有這繡技出自她手,那麽又是師承和人?說起來這楚蓮若的母親可沒有這樣的手藝的!
蕭風這兒正在心思幾轉,風輕又問,“她如今已然成了夕妃,你們再稱呼她爲王妃,她應了麽?”
微微一愣,說來這是胥陽吩咐的,後來知道楚蓮若的存在的,都從善如流的叫了,而楚蓮若也從來沒有反駁過。
或許她下意識裏就應了下來,不過此時,他自然不能說如果兒子,“她自然是應了的,如今在王爺跟前做事的都已經将她當做了我們的王妃。”
風輕直直的盯着蕭風的眼睛,但是蕭風畢竟也是個有心思的人,如何能夠被風輕看透,而且他的話本來也不假,前些日子看胥陽夜探夕顔宮回來之後眉開眼笑的樣子就知道一定是楚蓮若和他之間戀情已定。
“哦?是嘛……”風輕拖了很長的音,最後歸于平靜。
蕭風也沒在主動說話,安靜的等着琴桑的到來。
而這便在月色之中疾行的胥陽,最終落在了宮牆外的一抹桂花枝上,迎風而立,有風出氣了他的衣擺,在空中劃出詭異的痕迹。
胥陽心中是矛盾的,他不知道這個時候該不該進去夕顔宮,也不知道該不該去質問楚蓮若爲何沒有告訴他,她與風輕的一份情誼。
胥陽的目光深邃而又悠遠的投向遠處的夕顔宮,呼吸都輕了三分。
這邊的夕顔宮卻是依舊熱鬧着,“夕妃,你這侍女去一趟太醫院可真是久,是不是在路上遇上了什麽事情?”
“人人皆知卿卿是本妃的人,能夠遇上什麽事情?”楚蓮若沒有應上官文慈的前一句,直接回答了她的後一句話。
“這倒也是,夕妃如今的分位,以及皇上的喜愛,這一般人是不敢得罪你身邊的貼身侍女的。”上官文慈心中一動,這夕妃和卿卿二人究竟是怎樣的關系?“這卿卿和思微二人都是你從小一直帶在身邊伺候的麽?”
“思微倒是從小跟着我,隻是這卿卿卻是本妃入京途中救下的女子。”楚蓮若自然是知道上官文慈是在試探,但是她當時編纂的卿卿的身份确實是她救下的女子,但是具體在何處所救别人卻是不知道的。
“哦?夕妃的膽子倒是大。”
“人命關天,沒有什麽膽子大與小之說。”楚蓮若微微攏了攏大氅。
“夕妃此話倒是不錯,可惜啊,當我還是武林世家之女的時候也曾經這麽想過,我年輕氣盛之下便也救下了一個人,可惜後來,你猜怎麽着?”上官文慈如此樂意的給楚蓮若說故事,她自然沒有不聽的道理。
“文妃莫要吊我的胃口,且說說看,我自是洗耳恭聽的。”楚蓮若垂下來的眸子裏淺淺的露出了笑意,這是想要殺雞儆猴?
“哎,說來也是當時我善良,就跟夕妃一樣,我救了那人之後,帶回了山莊,後來一個夜晚她舉刀相向于我的大哥,我才知道,這人是别的勢力派來的奸細。”
上官文慈一邊說一邊打量楚蓮若的眼神,可惜她垂着的眼,她什麽都沒有能夠看清。這才接着說道,“隻是用了這麽惡劣的一招,索性我的大哥在我将人帶回來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對,隻是礙于我沒有說出口,直到讓我親眼見證了這一面。”
“沒有受到傷害自然是最好的。”楚蓮若根本就不順着上官文慈的意思去想。
上官文慈暗中有些懊惱,這夕妃是個什麽意思,難道一點都不擔心卿卿的身份?
眼神一動,她接着說道,“夕妃,我既然是武林世家之女,還是有點眼力見兒的,你這卿卿侍女可是身懷武功之人,如何會深陷危險之中,最後正好爲你所救?”就不信逼不出來楚蓮若的話。
“卿卿确實是有武功的,卻也如文妃一般,不過是花拳繡腿,權當強身健體而已。”楚蓮若拿着上官文慈曾經說過的話來堵她,随後,她輕輕一笑,話音一轉,“我救下她的時候,她正受了傷。”
上官文慈咬了咬牙,這夕妃還真是塊硬骨頭。楚蓮若似乎是感受到了上官文慈的郁卒,心情不錯。
沉默了一小會兒,上官文慈猶自不放棄的說,“夕妃就不怕這卿卿是旁人送來的養不熟的白眼狼?”她此話算是挑明了,讓楚蓮若心中生出對卿卿的疑慮。
楚蓮若覺得上官文慈估計是被自己逼急了,否則也不會說出這般明顯的話來。“這倒是不會,我相信自己識人的眼光。”
“本妃當年也是相信自己識人的眼光的。”上官文慈再接再勵。
“哦?那也隻能說文妃當年救下來的人太過于善于僞裝了,這卿卿可是個簡單的人,而且在我身上也無利可圖。”楚蓮若斜了一眼上官文慈,随後又咳嗽兩聲,轉回了目光。
“夕妃這身子當真是孱弱。”上官文慈聽得楚蓮若的咳嗽,立刻說道,她捏了一張繡帕,遞給楚蓮若。
楚蓮若伸手接過,卻被上官文慈扣住了脈搏。
楚蓮若眸中一閃而過一道寒意,“文妃這是何意?”
“沒什麽,隻是當年也曾習過醫術,便想着是不是能夠從夕妃的脈搏上看出這病根究竟在哪兒?”上官文慈皺了皺眉,似乎是有什麽疑惑不解的地方。
“那……如今,可有看出來?”楚蓮若将上官文慈的手輕輕拂開,上官文慈應着楚蓮若的力道将手給放了下來。
“果然還是我才疏學淺,沒法兒給夕妃分一分憂,隻是夕妃這脈象有些特殊……”上官文慈沒有再糾纏于卿卿的問題,楚蓮若樂見其成。
“怎麽個特殊法?褚太醫也常來給我請脈,倒是沒有聽他提起過!”楚蓮若知道自己通過尤大家教的吐納法子成功的讓褚靖軒搖頭說,即便是她的身體已經開始好轉,但隻要是她自己不想,就不用擔心被旁人從脈搏上發現什麽!
如今,這上官文慈倒是有些門道,竟然能夠發現她脈搏的特殊之處?隻看這人能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了?
楚蓮若定定的看着上官文慈,對她的話很是好奇的樣子。
上官文慈被這樣的眼神看着,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恰在此時,思微端了新沏好的茶水走了進來。
“夕妃,你這些侍女的動作似乎都挺慢的,連沏個茶水都用了這麽長的時間。”上官文慈借用着思微這一進門的事情打斷了楚蓮若的問。
楚蓮若心中暗自冷笑,上官文慈應該是發現了什麽,卻又是不那麽确定,不過這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尋到時間,若有雨水澆灌,一定會茁壯成長的,看來得讓胥陽先查出這上官文慈的事情,淑妃那兒倒是不那麽着急了。
今日看來,淑妃應該是受傷了,更何況還有施玉音在一旁牽制着,說不得暫時動不到她的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