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歡宮内,幾個侍女依次跪捧着九翟鎏金冠、钗钿襢衣、金絲織繡真紅霞帔、褙子、中單等冠服環繞四周,一個小太監在旁詳細地奏報着這冊妃大典的儀程。
繁複的衣料窸窣輕響,不時夾雜着玉墜環佩叮咚,靜靜回蕩在寝殿深處,思微正和兩個侍女幫楚蓮若将冠服之後雲紋曳地的霞帔整好,“娘娘,正合身呢。”
楚蓮若微微颔首:“知道了,讓其他人都下去吧。”
隻剩下思微和卿卿兩個人在身邊,似是發髻有些沉了,楚蓮若不自然的扭了扭脖子:“真是繁瑣的很。”
楚蓮若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突然就想到了那一年的封後大典,整個大典足足持續了兩個時辰,她清楚的記得那個時候的自己,緊緊依偎在胥容的身邊,看着群臣的朝拜,隻覺得天地之間隻有他一個人能夠讓她安心,可是,時過境遷,現在的她再一次的要站在他的身邊,隻不過這心境,與以往卻是大不相同了。
“娘娘,我看着衣服真是漂亮,把娘娘映襯的是光彩照人。”思微在一旁看着此時盛裝打扮的楚蓮若,笑着說道。
楚蓮若搖搖頭,似是覺得有些不舒服:“若不是他非要堅持辦這個冊妃大典,我倒是真的希望能夠在這寝宮之中休息,這樣子,我不習慣。”
這樣說着,小連子便在外面喊了起來:“娘娘,步辇來了,您可準備好了?”
将最後的一條絲帛腰帶系在身上,楚蓮若端着身子走了出來,頭上的發髻不僅繁瑣,還帶着各式各樣的珠钗,直直的墜的整個脖子都疼的厲害。
煙雨台此時當真是張燈結彩,一片紅彤彤的樣子,倒是真的有了幾分新年的意味。
因爲元夢蝶有孕在身,所以胥容特地讓她在蝶蓮宮休息着不必前來,因爲是封妃,坐在胥容身邊的隻有楚蓮若一人。
施玉音看着坐在胥容身邊的楚蓮若,心中一陣恨意,沒想到這個女人才進宮不到兩個月,就已經登上了四妃的位子,這叫她怎麽能夠平複心中的怒火。
說是新春大典與封妃大典,不過就是皇上妃子與王爺王妃聚在一起,看着些早就已經沒了新意的舞蹈,說些客套的話,也就算是過了一個新年了。
因爲是新年,即便是剛剛冊封了楚蓮若爲妃,但是礙于祖制,胥容還是要在施玉音的宮裏歇下,這也讓累了一天的楚蓮若微微的覺得輕松了一些。
換上了便裝,将頭發随意的挽在了腦後,隻帶着卿卿一人在皇宮裏閑逛,直逛到禦花園的清風湖畔才停下。
靜靜的望着湖水,忽然發現湖面之中映出了個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裏,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青衫淡淡,她看不清他在湖中倒影裏的樣子,卻能感覺到他目光深邃,靜靜望着背對着他的她。
楚蓮若轉過身,靜靜的看着他,周遭的積雪在月光的映襯下微微的泛着光芒,一雙清麗的眸子流露出翦翦秋水,淡然的看着近在眼前的他。
兩人相顧無言,許久之後胥陽望着楚蓮若淡淡的笑了,卿卿走到遠處幫兩人望風,胥陽慢慢走近了楚蓮若,伸出右手想觸碰楚蓮若微濕的秀發,卻在半空中頹然的放下了手。
“近來可好?”千言萬語最終隻有這句溢出唇邊,不是不知她每日的情況,可就是忍不住去思念,爲何命運讓自己這般爲難,爲何不等大局已定之後再遇到她,看着她與胥容在一起談笑風生,心裏恨不得沖上去撕開那一切讓他快要窒息的畫面,卻又無力的在邊上裝着什麽事情都沒有的樣子。
“一切都還安好,你呢?”楚蓮若看出胥陽眼底的掙紮,卻也無能爲力,明知爲了複仇自己已舍棄一切,但也不能在他的面前表現出來,因爲她深知這一切的艱難與決絕。
“一切安好,靜待佳音。”好在胥陽也知此處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深深的看了楚蓮蓮若一眼,慢慢的走遠了,楚蓮若看着胥陽的背影淡淡的笑了,不知他的佳音會是何時?她搖搖頭叫上卿卿,兩人慢慢的在禦花園閑逛。
蝶蓮宮中元夢蝶坐在貴妃榻上滿臉不快,本以爲這瘟疫害死的會是楚蓮若,卻沒有想到她不僅沒有染上瘟疫,還救了這一整個皇宮的人,所有的功勞都被她搶了去,這叫她怎麽能夠沉得下心靜養,本想害死一個楚蓮若卻不想被她反過來利用從而晉升妃位,太後說的真是對,這後宮之中就沒有一個簡單的角色,伸手摸了摸還平坦小腹的元夢蝶暗自狠了狠心,爲了以後的孩子不狠下心是不行的,既然楚蓮若她動不了,那就先收拾了施玉音。
此時胥陽雖說身在施玉音宮中,想到的卻是封妃大典時楚蓮若那風華絕代的姿态上,周身澄淨的氣質,爲了救人時候不眠不休的樣子,慢慢的再想到了侍寝時那妙曼的身姿。
施玉音在胥容身邊候着,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施玉音心裏暗恨,咬了咬銀牙臉上堆起笑容,擡起頭柔柔的喚了聲。
“皇上,時辰不早了,該就寝了。”
胥容微微一笑,扶着施玉音進了内殿就寝。
小雪一直持續的下了好幾天,期間胥容來了楚蓮若被封爲夕妃後的新宮殿兩次,新宮殿名曰夕顔宮,胥容在賜名之時還曾經說過“落日羞天天半紅,花開彩蝶遍花叢,夕陽西下夜将至,顔容相對月朦胧”。宮内人對于楚蓮若如此得寵萬分嫉妒,卻不知楚蓮若隻覺得每時每刻面對胥容時,心中的厭惡隻是越加的濃厚,再無從前依靠鳳藻宮宮門等候胥容時的期待與欣喜。
幾日的小雪終于停了,天空放晴萬裏無雲,感覺整個宮中的氣氛都好上了許多,楚蓮若看今日天色不錯,早上請安之後便帶着卿卿和思微在宮中僻靜的一個園子裏坐下小歇,園子裏轉角處有一個隐秘的亭子,知道的人不多,楚蓮若看見遠處隐約來了人,便帶着卿卿和思微到了那個亭子裏。
“娘娘爲何要到此處?”思微大爲不解,論地位楚蓮若已是四妃之一,爲何要讓開呢?
“他們估計是有事情才會到如此偏僻的地方相商,我們現在出去也不好,不如就避開他們,今日天氣不錯,我也想好好的放松放松。”楚蓮若笑了笑便再不語,在亭子後坐下,卿卿與思微對視後也無奈的找了地方坐下。
來的是兩名普通宮女,其中一名像是施玉音身邊的,另一名有點像是元夢蝶身邊的侍婢,宮中女子果然沒有一個簡單的,自己也該加快收攏人手的步伐了,那兩人左右看看四下無人便走到一顆銀杏樹後開始密語。
楚蓮若身邊的卿卿畢竟學過武,雙耳比較靈敏,硬是将兩人的密語聽了個清清楚楚,原來元夢蝶與施玉音兩人自從攜手管理内宮後,矛盾越來越大,有時候連表面的和睦都懶得僞裝了,今天又爲了宮内有宮女與太監對食的事情鬧了個不歡而散。這本不是什麽大事,宮中怨曠無聊的宮女與太監都比較多,有些求得主子恩典找到對食之人,在深宮中也能有人作伴,不會如此寂寞,施玉音覺得既然求到了自己的面前,那就成全了算了,也可以收買下人心,元夢蝶卻不這麽認爲,她覺得兩人一看就是不安于現狀的,幹脆來個殺一儆百,讓其他人看看後果,應該直接杖斃。
兩人意見相左,施玉音想成全兩人也不是出于好心,隻想收攏人心,于是兩人就因爲這個事情又鬧了一場。回宮之後施玉音越想越氣憤,便叫了自己的心腹蘭若通知在元夢蝶身邊的探子蝶舞,施玉音覺得自從元夢蝶進宮之後自己的日子便越來越難做了,元夢蝶看不起她覺得她出身卑微,到處給她下絆子,而且有了龍種之後更是得寸進尺。
施玉音打算讓元夢蝶腹中的孩子跟前皇後一樣胎死腹中,所以叫了心腹出來,讓蝶舞在元夢蝶的枕頭裏撒上一種西域來的藥粉,這種藥粉被人吸入體内沒有任何傷害,也很難察覺出來,元夢蝶較爲喜愛一種墨蘭花,這種藥粉與墨蘭花的花香混合會變成一種毒素,會使腹中的孩子變爲死胎。
楚蓮若聽到卿卿的話後,眼裏的冰冷與恨意仿佛要将一切摧毀一般,吓得卿卿也不敢多言,許久之後蘭若與蝶舞商議好了,兩人先後離開,楚蓮若才慢慢的恢複過來。
“不知這藥粉是何物,施玉音此計甚妙啊,腹中孩子變成死胎元夢蝶卻也無從察覺,即使察覺了也無力回天了。”
“娘娘,我們可以等元夢蝶腹中骨肉變成死胎之後把這件事情不露痕迹的洩露給她,任她們兩個人鬧個天翻地覆,到時候元夢蝶一定恨不得把施玉音碎屍萬段,到那時就能把宰相拖下水。”卿卿也在一旁獻計,楚蓮若想了想也就同意了,畢竟這樣的話才能動到宰相身後的勢力,對于胥陽來說也是件好事。
“晚些時候你回王府向王爺彙報,看看他有沒有什麽計劃。”
“是,娘娘。那現在娘娘要回宮還是繼續散步?小雪雖然晴了但是天氣還是比較涼,娘娘還是回宮休息吧。”卿卿看了看楚蓮若的衣物建議着,楚蓮若也覺得好戲要開場了,要是自己生病就沒辦法看到元夢蝶和施玉音的大戲,那豈不是很失望嗎,也就同意了。
施玉音你等着,這隻是給你的開胃小菜,也不知道你害了多少人,不知道午夜夢中會不會被噩夢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