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進房間來之前似有千言萬語的,但真到可以說的時候,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了,隻是托着腮發呆,偶爾會叫一聲,“左胖……”
“嗯?”他會馬上應一句,絕不會讓她的呼喚落空,而他也知道,她這一聲呼喚之後沒有下文的,她叫他,隻是想用他的存在來填補她心裏的不安……
兩人初時還坐在書桌邊,可吃完蕭莟送進來的夜宵之後,就順勢坐在了地闆上。坐着坐着,不知不覺就躺了下去,兩人從頭靠頭,到頭并頭,都是在自然而然之間發生的,就像念幼兒園那時的心境一樣,無一絲一毫别樣的情愫。
彎彎想起小時候媽媽值夜班,爸爸給她講睡前故事的情形,那樣的爸爸怎麽可能背叛媽媽?想出了神,惆怅無比,幽幽道,“左胖……”
“我在呢,彎彎……”
“左胖,你給我講故事吧……”
“好……講什麽?”
“《白雪公主》。”她眼裏流露出憧憬而美好的流光,小時候最喜歡聽爸爸念白雪公主的故事,和白雪公主比起來,自己真是幸福多了,有疼愛她的親爸和親媽,她打小就認爲無論是後媽還是後爸都是大壞人……
“好……”
對于《白雪公主》《灰姑娘》之類的純女孩童話,小時候的左辰遠壓根就不喜歡看,但是,彎彎一定喜歡啊!所以,在彎彎家玩的時候,也把這類的書都翻了個遍,沒想到,如今長大了,居然還有用得着的時候……
在左辰遠不急不緩,略帶沙啞的變聲期聲音中聽故事的彎彎,漸漸地躺在地闆上,望着天花闆就睡着了。
而左辰遠,慢慢将講故事的聲音放小,最後到停止,見她已睡得安甯,不忍心再把她叫醒去辰曦房裏睡。
側身凝視她的睡顔,鼻頭圓圓,臉蛋粉嫩,長長的睫毛向上翹成彎彎的弧度,唇瓣更如水晶軟糖一樣,泛着柔膩的光澤。
無論是那唇,抑或那眉那眼,都在诠釋着這是一個長大的女孩。
他們相攜着,竟然已經走過了十幾年了嗎?時光,飛逝如煙啊……
一時,十幾年點點滴滴都在腦中湧動,回憶裏,全是她伶俐卻傻乎乎的樣子。彎彎,彎彎,如果有一天我們都老了,我還會在你床頭給你講《白雪公主》的故事,這對你對我都是怎樣的幸福,你知道嗎?
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中,他也不知不覺睡着了。
于是,當深更半夜,蕭莟再次不放心地進來看時,看到的卻是這樣的情景:兩個大孩子都在地闆上橫七豎八地睡着,彎彎的頭還枕在兒子胸口上……
她亦不禁笑了,不由想起從前彎彎在自己家借宿時的情形,哪一次不是趴在兒子身上?這倆孩子,都高中了呀,看來還真是沒懂事,或許是她想多了吧……
不過,這樣睡着,終究不成體統,蕭莟輕手輕腳進去,輕聲喊道,“彎彎……彎彎……”
結果沒能把彎彎叫醒,倒是把左辰遠給驚醒了,他一醒來就對母親“噓”了一聲,而後壓低聲音,“媽,别喊她,我去和辰安睡好了!”
說完,睡眼惺忪的,還把彎彎從地上抱起來,放到他的床榻上,給她蓋好被子,隻聽彎彎迷迷糊糊的,嘟哝一句,“左胖……”
“嗯,我在呢!”他答應着,親見她再次熟睡,才離開……房間。
蕭莟看着兒子體貼入微的這一幕,隻能微笑着歎息,看來,她這傻兒子這輩子是被彎彎吃定了……
左辰遠鑽進辰安房間,睡得迷迷糊糊的辰安被驚醒,驚恐叫了一聲,“誰?”
“哥啊!你自己有房間怎麽還來擠我!”辰安不耐煩地抱怨。
“彎彎在呢!”
“那你去擠彎彎啊!”
“睡覺!少給我廢話!”辰安腦子睡糊塗了吧?他吼了一句。
而此時的陸家,卻是平靜中隐藏着莫名的暗流。
陸正宇一直呆在書房裏,直到王靜秋和往常一樣給他送牛奶進來,他叫住默默放下牛奶就走的她,“靜秋!”
“什麽事?”她微笑着回眸。
“坐下,我們談談。”他指指身邊的椅子。
“好啊!老大要和我談心?别是我犯啥錯了吧?心裏真夠忐忑的!”她總是這樣,盡量的讓家裏的氣氛輕松活躍,盡量讓這個家充滿溫馨。
他要怎麽說?犯錯的不是她,是他……
“靜秋,我今天晚上出去見了一個人……一個……很久以前的朋友……”他省去了那些廢話,直接開門見山,怕的是,廢話說多了,他就無法把真正想說的說出來。
王靜秋仰目看着他,很是爲他高興的樣子,“那很好啊!老友相見,不亦樂乎!”
“她……是女的!”他強調。
“那又怎麽了?”她笑出聲來,“哎喲我說老陸同志,你還真封建!這都什麽年代了,不就見個女性朋友嗎?還值得這麽鄭重其事和我談?難道我會介意?你也太小看我了,不,該是說小看你自己!難不成你在自個兒心裏就是那朝秦暮楚不負責任的男人?行了!不早了,睡覺吧!我相信我男人!”
“靜秋!你聽我說!她以前跟我……”
“哎呀老陸!就算你以前跟她有過些什麽,那也正常!我不也有過嗎?這些年,你可曾嫌棄我?我是沒有那個福分再遇見他了,既然你遇上了,叙叙舊也是難免!别放在心上了!我說,你到底睡不睡?你不睡我可要睡了,累壞了我!”
陸正宇的話,一句也沒能成功說出去,王靜秋轉身走了,望着她的背影,他再次陷入沉思……
覃婉帶着兒子要遠赴法國了。
後來這一切的手續都辦得如此順利,是陸正宇的功勞,她明白。
十六年時光,他似乎過得風生水起,這樣不知是否也算了結了她的一樁心事?其實靜下心來想想,隻要他過得好,便是足夠。
匆匆一逢,他有他的家他的妻他的寶貝女兒,以他耿直的爲人,自不會與自己再有任何剪不斷的關系,此時更不會來送她,即便他心裏惦念着兒子,也不會再和她有過多交集,而事實上,這是她所欣賞的,反之,如果他現在和大多數男人一樣,一邊哄着自己的妻,一邊在這裏又和她因爲舊情而沒完沒了,那她就真要鄙視他了。
所以,過去的,真的已經過去了,這座城市,她估計自己也再不會回來,然而,她又怎麽會想到,不久的以後,她會再次踏上這片土地?
當然,她更不知道,其實,他還是來了,在她看不見的角落,隻是爲了看一眼從未謀面的兒子……
眼看着那個幾乎快和自己一般高,長相酷似覃婉的俊朗少年,他心裏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那是什麽?驕傲、感動、内疚、滿足……各種各樣的滋味刹那間在心裏百般糾纏,那是他的兒子!是世界上唯一和他留着相同血液的人!
這感覺讓他有種無法言喻的沖動,恨不能把整個世界都給他的沖動,然而,他能做的,卻隻是在這樣的角落裏,默默地凝望……
一直到他們娘倆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一直到飛機起飛離空,他的心,仿佛也随着漸漸高飛的飛機而懸空……
惆怅間,手裏的移動電話響了,打電話來的是警務員,帶個他一個震驚消息,“老大,醫院來通知,王女士暈倒,已經安排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