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委屈,不就是她從樹上掉下來的時候他沒接住嗎?也不能全怪他啊,他發誓他想去接的,她哪次從樹上掉下來不是砸他身上?可偏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把他擠走不說,還沒接住彎彎,害她一屁股摔地上。
“對不起嘛,如果不是程嘉揚壞事,你就不會摔地上了!”說起程嘉揚這小子,他有些郁悶。
“關他什麽事啊?反正我不管!等會我媽要罵我你負責!”她總是這麽蠻不講理。
不過,他算是明白過來了,原來她最擔心的問題是這個……
“要不我還是陪你去醫務室擦點藥吧?”他牽着她的手。
醫務室的阿姨和她算是老熟人了,三天兩頭磕磕碰碰的,醫務室那一瓶紅紅的藥水兒基本就是爲她準備的。
“我才不要!”她扭了扭身子。醫務室的阿姨每回給她擦完藥,回頭就和媽媽說了,免不了多挨一頓罵。
她有時候真懷疑她是不是媽的親生女兒,受傷流血了還得挨訓……
“那你等等!”他說完就往醫務室的方向跑了,也不說去幹什麽。
她站在原地,思來想去還是等他回來一起回家比較好,至少媽媽要揍她的時候他會幫忙說情。
有一回他是怎麽說情的來着?媽媽罵她的時候總是那麽幾句,女孩怎麽這麽野呢?小心長大嫁不出去!
他卻巴巴地接了句,“阿姨,彎彎長大嫁不出去我娶!”
當時媽媽就笑場了。
可是她才不要嫁給他!記得當時她還氣呼呼地回了一句,“誰要嫁給一隻大肥豬啊!”
肥豬是她給他取的外号,也叫他左胖,誰讓他長得白白胖胖的?不過,長成這樣也有好處,比如每次從樹上摔下來掉在他身上軟綿綿的,一點也不疼……
自那以後,左辰遠的父親左伯伯見了她總開玩笑“兒媳婦兒媳婦”地叫,弄得她窘迫不已,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有一回還被程嘉揚給聽到了。
她急了,簡直就想當面解釋清楚,她不是左家的兒媳婦。
就算長大要嫁人,她也要嫁程嘉揚那樣的,比她和左弈斐大幾歲,高高的,瘦瘦的,曬得有點黑,眼睛狹長狹長的,後來她才知道那叫丹鳳眼,《三國》裏的關雲長就是那種眼睛,屬于古代美男子才有的眼睛,一點也不像左胖,眼睛大得瞪起來像銅鈴,沒事長那麽大雙眼睛幹嘛?和誰比眼呢?
“彎彎!”
她正出神,便聽見有人叫她,很熟悉的聲音。
她擡頭一看,是程嘉揚!
她的笑容立刻就燦爛起來,“嘉揚哥哥!”
程嘉揚朝她走來了,穿着紅白相間的球衣球褲,單手食指豎起,一個籃球在他指尖滴溜溜地轉着,陽光灑在他身上,像鍍了一層金色。
真是太好看了!
年幼的她并不懂得什麽叫帥氣,什麽叫陽光男孩,隻覺得這樣的程嘉揚像電視裏走出來的人物,她看得呆了。
“怎麽了?流口水了?”程嘉揚哈哈一笑,籃球在她眼前一晃。
她有些局促,低着頭笑了笑,不出聲。
“喲!我們的野丫頭居然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是生哥哥的氣了吧?對不起,哥哥專程來道歉的,剛才沒接住你,屁屁是不是摔疼了?”他揉揉她的頭發,笑呵呵地說。
“沒有沒有!”她趕緊擡起頭解釋。隻覺得被程嘉揚揉過的頭發暖暖的。
“你的腳在流血啊!還說沒有!我看看!”他說着蹲了下來,放下籃球,仔細看她流血的腳。
她的皮膚很白,此時的她其實和左辰遠一樣,還有些嬰兒肥,所以小腿肉肉的,像藕段。
“啧啧,這細皮嫩肉的,都怪我!”程嘉揚很是自責。
看着嘉揚哥哥爲自己擔心,她心裏沒來由地便十分高興,可是又不忍心他責備自己,于是掀起自己的裙子,向他展示自己大腿小腿深深淺淺的疤痕,寬他的心,“嘉揚哥哥,沒事,你看我都摔習慣了,哪天不摔了才奇怪呢!”
“嘉揚!你怎麽還沒走?二班的都等着呢!”遠處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很清脆,像院子裏馮爺爺遛鳥時黃鹂兒的聲音。
“馬上就來!”程嘉揚答應了一聲。
彎彎心裏有些不舒服,遠處的女孩她也認識,都是這院裏的,和程嘉揚是同學,叫柳意。媽媽說起她時總說柳意姐姐怎麽怎麽斯文美麗,能歌善舞,眼神裏充滿了向往。
她就覺得奇怪了,自己長成這樣也是媽給生的,難道是她的錯麽?不過,凡是媽媽嘴裏表揚過的人,她都不喜歡,比如左辰遠也是一樣,這已經成了一種心理定勢。
柳意騎了自行車,穿着鵝黃的連衣裙,一會兒便到了他們面前,發現了彎彎腳上的傷。
“喲,彎彎又受傷了!”她也這麽說。
彎彎心裏不痛快,什麽叫又……
不過,在柳意面前,她還是覺得很有壓力的,柳意真的很漂亮,說話的聲音也柔柔的,不像她,永遠那麽咋咋呼呼。
“是啊!我給害的,把你手帕給我吧!”程嘉揚伸出手。
“好!”一塊疊得整整齊齊散發着香味兒的手帕到了程嘉揚手中。
他便用這手帕給她在流血處包紮了起來,還打了個蝴蝶結的形狀,然後才重新拾起籃球交給柳意,對彎彎笑,“彎彎,我們先走了,還有比賽呢,等下最好去醫務室看一下!回來再來看你!給你帶冰淇淋吃!”
說完,他就騎上了柳意的自行車,柳意輕輕一躍,如跳舞一般躍上後座,兩人一塊走了。
彎彎的天空突然暗淡下來,望着柳意飄逸的裙擺,她暗暗發誓:從明天起,她也要去學舞蹈,學唱歌,還要學籃球!
正發着呆,左辰遠回來了,手裏拿着兩根棉簽,棉簽上沾滿了紅藥水,“來,我趁阿姨不在的時候偷偷取的,沒被發現!”
如果被阿姨發現是他在“偷”藥水,用鼻子猜也能猜到他是爲誰“偷”的,彎彎那頓打還是躲不掉。自此,左家公子人生的“坑蒙拐騙偷”各種“惡性”算是正式拉開了帷幕,最終目的隻是爲了博美人一笑。
彼時,他們六歲。
左辰遠在給她擦藥水的時候,一把扯掉那隻可笑的“蝴蝶”扔在地上,彎彎趕緊撿起來,寶貝似的疊起來。
“還要它幹什麽?都髒了!”他不解。
她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怎麽會懂她?這手帕是柳意的,可是卻是程嘉揚親手給她包紮的,而且還打了個美麗的蝴蝶結,從此,她愛的飾品全都是蝴蝶的造型……
她凝視着手帕上的血迹,并沒有感覺到給她擦藥的那隻手多麽輕柔,多麽小心。直到他說了一聲,“好了!”她才把手帕藏在身後,用另一隻手牽着他的手回家。
到家門口的時候,她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忽的,她從地上抓了一把泥土,胡亂塗抹在他雪白的T恤上。
在他茫然的目光下,她吐了吐舌頭,“不管!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以後和我一起回家你必須變得髒髒的!不然我讓全院的小朋友都不跟你玩!”
哼,這樣媽媽就不會總拿他來對比,而她永遠是反面教材了吧?
他也不生氣,反而嘿嘿笑了兩聲,喜歡那句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是他們才從電視裏學來的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