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你在說什麽?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捧着她臉的手在顫抖,他的聲音在顫抖,他破裂的心,更如在寒風中殘喘……
“我知道!我很清醒!”她任他捧着她的臉,僵硬,而冷漠,“陸向北,我不想再看見你,你是我痛苦和災難的根源,現在,請你離開我的視線!”
他再也無法僞裝平和,突然地,把臉貼緊她的臉,“念念!不會有痛苦了!不要說這種話!我保證以後都不會有痛苦了!”
她的呼吸,在那一瞬間滞住。
皮膚相貼之間,有微涼的濕意在潤開,微鹹。
那是淚的味道……
她在哭,她知道。可是,他呢?有他的淚嗎?
她看不見。
隻聽見他喉間有壓抑的聲音在滾動……
那一瞬,她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痛苦。
原來,他也是如此如此的痛……
她的初衷,不就是想要傷害他媽?不就是想要他也痛嗎?
她做到了……
她卻更痛了……
這世上親密的人之間,有兩種相處模式。一種像寒風裏的鳥兒,寒冷的時候可以偎在一起取暖;另一種像刺猬,一旦靠近,就會将彼此傷害得更深……
她和陸向北,似乎是後者,永遠也做不到相互安慰相互取暖。
和從前的很多次很多次一樣,在她承受着無法承受之痛時,所作的事必然将她的痛苦化作嘲笑,化作利劍,然後狠狠地去刺痛他。
再然後,兩人同墜痛苦不堪的深淵……
這是她和陸向北的模式,有時甚至不受她理智的控制,她甚至從沒去想過爲什麽要這樣,但似乎,就是這樣了……
或許,歸根結底,隻是因爲他們是刺猬而已。品種的無法更改,導緻相處模式的不可更改……
所以陸向北,遠離吧!遠離彼此,就沒有傷害!
他這樣時時出現在她面前,她永遠也走不出陰霾……
她木然由着他吻着,等他離開了自己的唇時,她聲音顫抖着,啞聲道,“陸向北,你走吧,很晚了,我想休息……”
她狠下心來,提高了聲音,“賀二!讓他走!讓他走!”
被陸向北一拳打得鼻孔流血的賀子翔一直一邊靜靜地看着,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他不插手不還手更好……
不過,現在童一念開了口,就不能保持沉默。
手,搭上陸向北的肩,“你還是走吧!”
她居然讓另一個男人趕他走?
這個打擊,比他一拳打在賀子翔臉上的力道可就大多了!他把賀子翔打出了血,把他打翻在地,而事實上,到了現在,倒下的卻是他!
似乎,真的沒有可能再待下去……
他默默地站起來,臉上亮晶晶的,是液體的亮光,不知,是她的淚,還是他的嗎?
他有流淚嗎?
不會,一定不是,他是男人,怎麽可以動辄流淚?那通紅的眼睛也不過是連續熬夜所緻,所以,不是他流淚……
站直了身體,周身已是一片清朗,低低地一聲囑咐,“我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她咬緊了唇,不讓自己開口說話,因爲,隻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哭出聲來……
她始終不理他,他想,她是真的不願再看見自己了吧……那他走……至少現在讓她休息……
臨走前,對身後的賀子翔道,“跟我來。”
賀子翔看了眼童一念,見她淚水闌珊,雙目遊離,便不聲不響跟着陸向北出了病房,如果,有男人之間的話要說,當着她的面,絕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何況,他打他的一拳,怎麽要讨個清清白白!
在病房門掩上的瞬間,在他和他離開的瞬間,躺在床榻上的童一念,雙手撫着自己的小腹,再一次,淚如雨下……
等電梯的大廳裏,陸向北又點燃了一支煙,臨窗而立,朝外吐了幾個煙圈,“到底怎麽回事?”
“伍若水!”賀子翔不打算隐瞞,把事情的經過大緻說了一遍。
“賀子翔,你我都有錯!”他向來善于分析總結,也從不怯于承擔責任。
賀子翔沒有說話,算是承認,昨晚發生的事,他一直引咎于自己。
“賀子翔,你自己該清楚,你不适合她,如果你不是有所圖,就不要靠近她!”對情敵說這樣的話,其實是愚蠢的,他知道,但是,人在有的時候就是會犯蠢。
賀子翔張揚地一笑,“是嗎?未必!我會爲了她不惜一切!”
陸向北的薄唇抿了抿,而後吸了一口煙,煙圈吐出去時說了三個字,斬釘截鐵,“我也會!”
“不!你絕對不會有我這麽徹底!陸局,這就是我和你的區别,警員和爛仔的區别!呵呵!”他輕笑,自貶爲爛仔,轉身回了病房。
他打他的一拳,他不打算讨回來了。
有時候,舍點血,或許是收獲……
賀子翔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空闊的廳裏,隻剩了陸向北一個人,他依然站立在窗前,指間夾着煙,卻沒有吸。
隻覺得整個人都是懵的,好像大腦不會思維了,唯一的感覺是那完全将他的心吞噬掉的痛楚,那麽尖銳,那麽深刻……
他去摸錢包,口袋裏卻空空的,什麽也沒摸到。
心,在那一瞬間徹底空了……
錢包裏,有念念的照片,還有一張,很傻很萌很可愛的圖片……是他在夜深人靜思念她和寶寶時用電腦上那種軟件,把他和童一念的照片傳上去而合出來的寶寶照片。
當時隻是好玩,然而當他和電腦屏幕上那個可愛的小東西眼神相對時,那張虛拟的照片突然就鮮活了……
他的鼻子和輪廓,童一念的眼睛和嘴唇,怎麽會有如此完美的組合?
那照片裏的寶寶居然還是笑的……
和她一樣的笑容,俏皮中帶着慧黠……
他的心房,在那一刻立時被幸福填得滿滿的,毫不猶豫把圖片打印了出來,放在錢包裏,和童一念的放在一起……
很多時候,在他想她,卻不能見到她的時候,他都會把錢包裏的照片拿出來看,仿佛那是真真實實鮮活的小生命,仿佛,是他和她最完美的結晶,而正因爲有這張可以凝視的照片,會讓他在每一個孤獨時候,都會感覺到童一念就在他身旁,從來就不曾遠離……
那現在呢?錢包掉了,照片沒了,孩子……
不!他不能再想起這兩個字,那是他心上深深的一道傷,不能碰觸,不能……
爲什麽會這樣?
難道是上天給他的報應?
沒錯,他确實不曾想過要一個孩子,他做着那樣的事,怎麽有資格要孩子?可是不能,不代表他不想。
在和童一念纏綿之後再親手喂給她事後藥的滋味不好受!看着她委委屈屈吃下藥的滋味,他心裏也像刀割一樣!
可是,他又能怎麽做?
他想,興許是上天的垂憐,竟然讓他擁有了一個孩子,對于這份上天的恩賜,他看得比什麽都重……
卻沒想到,原來,終究隻是上天給他開的一個玩笑……
寂寥的燈光下,他苦苦地笑了……
這個玩笑開得太大,超出了他能承受的範圍啊……
“喂!這裏是醫院!不能抽煙你不知道嗎?就算是警員也不能!”護士本是來鎖門的,聞到煙味,便找來了這裏,見他一個人站在窗口抽煙,惱怒地警告他。
他的沉思被打斷,回過頭來,将煙頭掐滅,扔進垃圾箱,“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