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子翔。
“念念,車壞了?”賀子翔踱着步繞過來,臉上的笑容尚未褪去,已經從她手中拿走了千斤頂,二話沒說,便蹲了下來。
公主在落難的時候總是會遇到一個從天而降的騎士的。
童一念忽然想起這句話,啞然而笑。
曾幾何時,也有那麽一個騎士,在她每一個需要他的時刻出現在她身邊,用最動聽的聲音,最溫暖的懷抱拯救她,可是,事實說明,這個世界上,太過溫暖的東西,總是太容易揮發,就像水蒸氣,蒸騰的時候隻覺得熱氣撲面,可瞬間之後就蒸發掉了,殘餘在臉上的是比之前更涼的溫度……
她立在夜風裏,看着賀子翔給她換備用胎。
對于賀子翔這個人,她并無好印象。
中學時,他的名字就如雷貫耳的,因爲太多的女生迷戀他,而他又是和沈康祺完全不同的人。
雖然沈康祺也有衆多粉絲,但卻從不給女生以任何幻想,總是酷酷的樣子,隻對她一個人溫柔;賀子翔就不同了,好像對任何女性都是這樣一副桃花燦爛的笑,對任何女性也都情意綿綿的樣子,然而,卻對任何人都不上心,正因爲這樣的若即若離,才惹得女生們爲他瘋爲他狂,當然,除了她。
對于好多年都不曾來往的賀子翔忽然在她生活中出現的頻率高了起來,她并沒感到有什麽特别怪異之處,隻是覺得賀子翔這個人看起來笑眯眯地挺溫和,但骨子裏應該是一個過于有主見的人,就憑這最近兩次見面就可總結出來。
上次的一句“下葬那天我會來”,和這一次,一句話也不問直接從她手裏奪去千斤頂,都可以得出這個結論……他賀二要做的事,就必然是要按他的意志去做的,無需任何人同意……
按照她的性子,若在從前,是不太喜歡這種過于強硬的人,對方硬,她也必硬。比如陸向北,也有點這意思,所以她老是和陸向北處不好,相反,康祺和傑西總是溫溫柔柔哄着她順着她,她就覺得如沐春風。
但現在,自覺菱角被磨去了許多,也不會再爲這樣的事計較了,這賀子翔雖然不是她的騎士,但無論怎麽說,這次卻是真的給她幫了忙,她還沒想象過她生平第一次換備用胎還是在懷着孕的時候……
這天氣,一旦入了夜,就有些涼。
她摸了摸手臂,覺得涼意已經滲透進皮膚裏。
好在她現在在車上都放了衣服,于是,打開車門,給自己拿了件外套穿上。
關心自己的寒暖,是她最近學會的功課,本來是因爲懷孕了怕着涼對寶寶不好,但是,她很快發現了這麽做的好處……學會關心自己的寒暖,便可以不再依靠别人的臂膀。
這是真理。
不要期待總是有人會在你冷的時候爲你披上外衣,一旦那個人不在了,感冒受涼痛苦的終究是自己,所謂冷暖自知,無論溫暖和寒冷都是屬于自己的。女人,如果自己都不心疼自己,還會有誰來心疼你?
正在換備胎的賀子翔忽然伸了個頭出來,“我就這麽不招你待見?”
“嗯?”童一念不知他是何意,從臆想中回神。
“話說我在這裏辛辛苦苦工作,你就話也不想和我說一句?”
他忽然露出哀怨的樣子,有點萌,這讓童一念想到那些可愛的小狗狗,禁不住莞爾,“我倒是忘了賀二公子是最不甘寂寞的人。”
沒錯,隻記得他最喜熱鬧,身邊總是燕肥環瘦歡聲笑語的,恐怖不習慣身邊杵着個人卻一聲也不吭。
賀子翔卻哼了一聲,低聲嘀咕了一句,“最不甘寂寞的人,其實是最寂寞的人。”
童一念一怔,打住了話頭,不再繼續。
和一個男人談有關寂寞的話題,不是明智的舉止,更何況,是賀子翔這樣的男人。
于是,這公路上又陷入了沉默,除了兩輛車的車燈在一閃一閃,再無動靜。
直到賀子翔從車下爬出來,将千斤頂交回她手上,哭笑不得地對她道,“童大小姐,我真是服了你了
她不置可否,微微卷起唇角,“謝謝。”
她的笑,淡然卻不冷淡,溫和卻不溫暖,讓人看着,總覺得像一盞燈,卻又隔了一層網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賀子翔歎了聲,“我就佩服你,怎麽煉就的這番功夫?從小就是這樣,不管身邊有人沒人,你反正就在自己的世界裏,根本不和人說話的。”
從小?聽見這兩個字,她的眸光微微起了漣漪,但馬上又恢複她非常有節制的笑,“賀二公子别說得我們好像很熟悉似的。”
賀子翔暗暗搖頭,難道他們不熟悉嗎?隻是她不熟悉他而已……
早已是習慣了這樣的感覺,他笑容綻開,“走吧,天黑透了在這地方可不夠安全。”
童一念被他的笑容感染,臉上的笑多了一絲溫度,“怎麽,難道賀二公子也怕劫财劫色?”
一個男人,怎麽可以常常笑成這樣?毫不吝啬地把他潔白整齊的牙齒露出來,連腮邊的梨渦都清晰可見。而且,眼睛裏的流光總讓人覺得春情四溢似的,難怪生活裏總是那麽多桃花,這樣的笑容,幾個小妹妹能抵禦?
賀子翔仰天哈哈大笑,“念念,你可知道,這是你第一次跟我說玩笑話?嗯……劫财劫色……我怕天黑透了我把持不住,對你劫财劫色!”
童一念全當這亦是一個玩笑,聽過了,自嘲地笑笑,“劫财?現在還有誰來劫我的财隻能證明這劫匪專業素質不夠高了,至于劫色?那定然是色。狼眼光有問題。”
他略顯沮喪,“好吧,你逼我承認的,是我怕你對我劫财劫色……”
童一念撲哧笑出聲來,“上車吧!”
賀子翔伸出一雙手來在她面前一攤,“怎麽?我爲大小姐服務之後就沒有一點報酬的?”
童一念其實早就注意到他米色的休閑西裝被污得黑一塊灰一塊,雙手也髒乎乎的,她抿唇,攏了攏落到前額的短發,“賀二公子,你這換胎的專業水準也不怎麽樣?說吧,要什麽價?”
她假裝掏錢包,拟給他工錢。
賀子翔微微鎖眉,做沉思狀,“童大小姐這麽問,會讓人不由自主誤會,這是在問我的夜渡費嗎?”
童一念知道他是這樣的人,隻當他在開玩笑,一個出來打拼事業的女人,而且還是一個結過婚又離婚的女人,如果這點玩笑都承受不住就不用出來混了,所以,再不似從前,聽不得半點有色的調笑轉身就走,而是笑着将這個玩笑還贈回去,故意露出驚訝的表情,“原來賀二公子你真的還靠這個掙錢?那像你這樣的條件一定身價不低吧?”
賀子翔咬牙,“走!”
那語氣,似童一念非跟着他走不可。
她并沒有這個打算啊?愕然之下脫口而出,“去哪裏?”
他剛才咬牙切齒的樣子消失,如桃花綻放般的笑容魔術般回來,“帶你去試試啊!”
她亦笑得狡黠,“不是吧?賀二公子還有這嗜好?做這事的時候喜歡人旁觀?不過,我可不敢,怕長針眼呢!”
賀子翔便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笑出聲來,還從來不知道她是這麽鄰牙利齒的,見她從不喜多說話,沒想到一旦開口說出來,竟然讓他有遇到對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