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頭來,關上車窗,平靜地對傑西說,“沒什麽,看錯人了,走吧。”
車,重新啓動,車裏的音樂仍然悠悠揚揚,像一根長長的線,繞着她的心,一圈,又一圈……
剛才那個男人,是陸向北……
而女人,是伍若水……
她覺得眼睛刺痛得厲害,卻努力讓自己嘴角彎起微笑的弧度,她不在意,真的,他和伍若水也好,和莺莺也好,他們本來就是一個圈子裏的人,是同一種人,而她自己才是外人,不自量力非得将他從他的圈子裏隔離出來,最後受傷的不過是自己罷了……
如今,正該是他和伍若水相互安慰,抱頭痛哭的時候,死的不是正是他最值得珍藏的初戀和她的姐姐嗎?相同的悲傷,相同的回憶,兩人有的是共同語言。
她童一念算什麽?是害死他們親人的兇手罷了……
想到這裏,胸口還是一陣一陣劇痛,像有個箍子,勒住了她的心,并且越箍越緊,越箍越緊,緊得她快要窒息,痛得她無法忍受……
趕緊又開了車窗,對着外面大口呼吸了幾口空氣,然後,悄悄讓眼淚流淌在窗外的風裏,不讓傑西看見……
傑西這幾天爲她已經夠勞心勞力的了,她不要他再爲自己難過……
其實,她不知道,傑西早已将她的難受看在眼裏,也估計到她在窗外看到了什麽,隻不過,她不說,他亦不會追問,隻是選擇了他的方式,默默陪在她身邊,陪着她一起難過就好……
車,停在胡同口的時候,童一念又恢複了輕松的模樣,隻是她越這樣,傑西越難過,他知道她是裝的,這妞骨子裏還是倔強的,隻在最不堪負荷的時候流露她的軟弱,稍稍好點就開始逞強……
而他更難過的是,他的陪伴他的安慰終究隻能治标,不能治本,不知道她的傷,究竟要誰來,才能完全治好?
正想着,童一念卻過來拉他的手,“來,快跑!”
他回神,微微一笑,随着她的腳步,兩人手牽手像小時候一樣往梁家私房菜館奔去,一路,留下她叽叽咯咯的笑聲,宛若歲月的風鈴,飄散在風裏。
今天的菜館不是很忙,就粱叔一個人在招呼,童一念打了聲招呼,便問,“粱叔,梁媽媽呢?”
粱叔見是他倆,很是高興,指了指裏面,“今天有點不舒服,在裏面休息呢。”
“哦,那我們倆先去看看梁媽媽!”
童一念牽着傑西的手就要進去,傑西的電話卻響了,他到了聲歉意,先接了電話,眉頭就皺了起來。
“怎麽了?”童一念等他接完電話問。
“我一個大學哥們,出了點事……算了,别管他!”傑西牽住了她的手。
她笑了笑,“算了,你還是去吧!”她看得出來,應該是很重要的事,不然傑西的表情不會這麽爲難,已經陪了自己好幾天了,也不能太霸道了……
“可是……我更想陪你吃飯!”傑西有些無奈的表情。
“你啊,是想吃粱叔的菜吧?我給你打包,你辦好事來接我不就得了?”她開他的玩笑,明明知道他是真的甯願和自己吃飯。
“那……也好,等着我來接你!”他總算是勉強同意了。
童一念笑着轉身,自己一個人進去找梁媽媽,準備給她一個驚喜,所以輕手輕腳的。
梁媽媽房間的門并沒有關,她輕輕地推開,看見梁媽媽正伏案看什麽東西,厚厚的一本,似看入了神,連她推門進來也沒留意,直到她走到梁媽媽身邊,準備輕輕拍一拍她的時候,驚訝地發現,梁媽媽看的居然是一本剪貼本,上面全是陸向北的剪報畫……
“梁媽媽,您怎麽認識他?”童一念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梁媽媽聽見聲音,猛然回過頭來,眼眶還紅紅的,見是她,也是大爲驚訝,“念念,你怎麽來了?”
童一念完全陷入震驚中,往事一幕一幕重現,他說過,他喜歡喝老白幹就鐵蠶豆;他說過,這家店老闆娘的手擀面做得好吃;那個雨夜,她去買面,他一個人不打傘淋着雨在這周圍走了好久……
原來,一切并不是偶然……
心中漸漸的,有了答案,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要問梁媽媽,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反而,是梁媽媽先開了口,有些慌張地把剪報本合起來,臉上也有些尴尬的神情,“念念,我……并不是有心想要瞞着你……”
“不!不要合起來!”她從梁媽媽手裏奪過剪報本,翻開來看。
第一頁便是她和陸向北結婚的新聞剪報,大幅的照片,華麗的辭藻,金童玉女,極盡奢華,将她的婚禮渲染得空前絕後。
那時的她,挽着他的胳膊,臉四十五度上揚,向他露出一個微笑,而他,正好低下頭來看她,兩人的眼神在此刻交彙,彼此的笑容如此契合,看上去,分明就是一對陶醉在蜜罐裏的恩愛夫妻……
那時的她和他,有這麽幸福嗎?純粹的作秀,竟然也這麽逼真?看來他們兩個的演技都不賴啊……
她纖白柔軟的指輕輕落在圖片上,指腹在她的笑靥上滑過,竟如燙到了般灼痛,那些如夢如幻的往事,潮水一樣在胸腔裏奔騰,痛楚便随着這潮水一起高漲起來。
原來面對他的時候,她也曾那樣的笑過,那些笑容,不是一個簡單的離字就可以忘卻得一幹二淨的……
剪報一頁一頁翻過,就好像在重播她與他的曆史一樣,每翻過一頁都讓她疼痛的傷口愈加鮮活起來。
每一張剪報的圖片記錄的都是她和他最喜樂的一面,她總是在笑的,或溫婉,或開懷,或大方,或甯靜,她自己都記不得,自己在這段婚姻裏有過這許多的歡笑,一直以來,她以爲他們之間總是怨尤居多;
而他,在她微笑的每一個瞬間,總是低着頭凝視她,眸光裏,竟是滿足和溫暖,他曾這樣注視過她嗎?仿佛她是全世界的焦點,他的眼裏心裏都隻有她一般……這樣的眼神裏,有幾多做戲?幾多真實?
忽然覺得他的笑容、他俊魅的容顔都無比刺眼,不由急速合上了剪報本,再也不要看見那些做作的畫面,虛假的幸福。
其實,不用梁媽媽說,她也已知道會是怎樣一個故事了,梁媽媽肯定就是他的養母,隻是,她不明白,爲什麽他從來就不曾提起這個養母,也從來不來探望她,而梁媽媽爲什麽又要偷偷剪下有關他的内容貼成本,卻不去找他,甚至,明明童一念經常出入梁家,也不在童一念面前提起過隻字片語關于他的事。
“念念,其實他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從小就很貼心……”梁媽媽陷入了回憶裏,“我不能生孩子,結婚好多年後也沒個一兒半女的,你粱叔就把鄉下堂兄的兒子給接了上來給我們當兒子,取名潤男。可是我卻喜歡孩子,天可憐見,潤男三歲的時候,有一天我早起去買便宜菜,那時候生意小,要養孩子,我總是起得很早去最遠的市場買最便宜的菜,而在菜市場的某個角落裏我隐約聽見有孩子哭,順着那哭聲,我找到一個紙箱子,裏面居然有個孩子,瞧那模樣,應是才滿月的樣子,估計是餓了吧,哭得小臉都紫了……”
“我把他抱了起來,一看,還是個男孩,健健康康的,也不知孩子的父母怎麽舍得遺棄。孩子的衣服裏夾了張紙條,上面寫了孩子的生日,還留有話說,這孩子姓陸,不想讓他進孤兒院,希望他能長在正常的家庭有正常的父母疼愛,若得好心人收養,就随了收養人的姓,大恩不言謝之類的。我跟這孩子,也算是有緣吧,一抱他,他居然就不哭了,隻是一張小嘴繞着圈兒地撮着,想是尋找奶頭呢,我就把早上給潤男取的牛奶喂給他喝,還真是餓了,也哭累了,喝奶喝飽了就睡得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