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向北沒說他什麽時候回去,她也沒問。說實話,有時她真希望他不回去了,她也永遠留在這裏,不去面對那些人和事,是不是會快樂很多?
G城的時光,是他們婚後少有的和……諧,這是童一念斟酌了好久才覺得合适的詞,是的,隻能說是“和……諧”,應該算不得是甜蜜吧……
她想,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和……諧,是否是因爲她不再和他鬧别扭呢?難道,過去真的是她太别扭了嗎?
她很快否定了這個答案,不是,當然不是……
隻不過,現在的她讓自己處于一種難得糊塗的狀态。
她清醒地糊塗着,換來表面的快樂和平和?
一雙胳膊将她從身後圈住,他把頭埋進她的頸項裏,吸着她身上沐浴後的氣息,“在想什麽?”
她閉上眼,靠在他身上,“在想……想吃夜宵。”
“好啊……”他的聲音模糊起來。
她皺起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真的肚子餓了,我們出去吃夜宵?”
她轉過身來,面對着他,“我們去看電影,然後吃夜宵,好嗎?”
“看什麽電影?”
“我今天路過影院的時候看了預,好像是一部愛情片,陪我去看?”
記不得誰說過,如果一個男人愛你,會陪你把一部枯燥的愛情片看完,哪怕在你身邊睡大覺,也會陪着你看完。
他,可曾陪過别人看愛情片?
他果然不感興趣,開始吻她,“看别人演,不如我們自己演……”
她用手擋住他的唇,頭扭向一邊,“你說的那是片!”
“兩者有什麽區别嗎?”他在笑。
“陸向北!你到底有沒有文化!”她又好氣又好笑,他明明是故意在裝傻!
“你不是說我是流氓嗎?流氓哪有文化?”他倒是很能往自己臉上抹灰。
童一念無語了,遇到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主,她有理也說不清。是……美國某名校大學畢業生,臭屁得不得了的海歸,會沒有文化?
“我要去看電影!”她決意不跟他說理了,那隻會越來越糾纏不清。突然的,她很想就這麽任性一次,她想去看電影,想像那些小戀人一樣,捧着大桶的爆米花,坐在電影院裏體味那種約會的喜悅。
他的手揉着她的短發,“聽話,就在家裏看吧,想看什麽我們下載下來。”
“我不,那我一個人去看好了!”她甩開他的手去卧室換衣服。
最終的結果,當然是他也屁颠屁颠跟了出來,正在上映的卻是一部法國電影,幾年前的舊片了……Jeuxd‘enfants,中文譯名是兩小無猜。
當他們站立在海報前時,童一念看見陸向北的臉變了顔色……
“念念,我們看另外一部吧,換個廳……”他牽着她的手。
“不要!就這部,我喜歡看愛情片!”她固執的時候,是任何人都說不動的。
“你聽不懂法語!你看見沒,法語原音的!”他指着海報上的幾個字。
“有中文字幕啊!”她甩開他的手,自顧自去買了兩張票。
“我想吃爆米花!”她看着那些戀愛中的女孩從男朋友手裏接過爆米花時幸福的表情,豔羨不已,仰着頭看着他。
他的表情是僵硬的,“念念!你多大了?還吃爆米花!”
她有點生氣了,心裏堵堵的,每一個女人在愛人面前都是孩子,哪怕到了七老八十也還有撒嬌的權利,他這是愛她?
她脾氣一來,撕掉了手中一張票,把紙屑扔在他臉上,“我自己去看!你别去好了!”然後,自己去買了一桶爆米花,回頭看時,陸向北居然還站在原地,遠遠地看着她,陌生得,就像從來沒接近過一樣……
沒錯,這才是陸向北,才是他和她原本的狀态,是她自己想得太多了……
一咬牙,一個人就沖進了放映廳。
她就是想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裏?她不過就是想像平常的小戀人一樣約個會,看場電影,這也有錯了嗎?就算是結婚了,也沒有誰規定已婚夫婦就沒有約會的權利?老爸和小媽還常常兩個人去旅遊呢,陸向北就連這小小的要求都滿足不了她?
氣呼呼的,一顆爆米花也吃不下去,燈卻滅了,電影正式開演,她看着身邊空着的座位,心裏空落落的,陸向北,真有你的……
電影拉開帷幕,她漸漸被劇情吸引。
故事開始于一個叫做“敢不敢”的小孩遊戲,當一個孩子問另一個“敢不敢”的時候,後者必須說“敢”,這樣才會赢回一個糖盒子。
于是,童年開始,便有了無數個敢不敢的提問:你敢不敢跳上車?你敢不敢得零分?你敢不敢吻我……
他們不相信任何規矩,世界就是個巨大的遊樂場:上課組詞,專門說髒話;用墨水噴老師;在校長室裏小便;在她姐姐的婚禮上把新娘弄哭……
盡管他們的遊戲除了樂趣之外,也常常帶來巨大的風險。兩人卻樂此不疲,這習慣直到長大了也沒改,他們什麽都敢,就是不敢承認他們相愛。
一直到大學畢業,男主深情地凝視着女主,将兩枚戒指溫柔地放到了女主手中,殘酷而意味深長地笑了,“謝謝你答應做我的證婚人。你說過我永遠不敢傷害你,我敢。”
看到這一幕,童一念的心痛到了極點,本來最近淚點就低,眼淚忍不住就掉了下來,眼前忽然多了一張紙巾,順着遞紙巾的手望過去,什麽時候,他還是來到了她的身邊?
他用力地給她擦去眼淚,斥責她,“傻,不過是電影!”
心裏一時溫暖和酸澀交替,許是電影的渲染太悲情,她竟無比珍惜眼前這一刻,他會在她看電影看哭的時候爲她拭淚的一刻,之前小小的不愉快煙消雲散,她靠向他,倚在他肩頭繼續觀看……
遊戲又開始了,男主的婚禮上,女主穿着婚紗而來,問他敢不敢悔婚,被男主拖走。這一次,女主站在鐵軌之上,用婚紗蒙住眼睛,賭的是男主敢不敢看着她被火車撞死,男主卻隻是表情複雜地看着她,什麽也沒說,直到火車呼嘯而來,女主吓得跳出鐵軌,火車幾乎與她擦面而過。
女主傷心而震驚地盯着男主,幾乎難以相信這一切,這一次,終于鬧翻,而“敢不敢”挑戰的内容是十年不見。
十年時間,男主收獲了一切,婚姻孩子賬号,獨獨沒有女主的消息,而他是如此地想念她,直到他收到了一個他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盒子,紙條上隻有三個字:敢不敢?他的心狂跳起來,奪門而出。
男主的生命爲了那個遊戲而存在。女主一聲召喚,他就放棄一切,熱淚盈眶地奔她去了。然而,這一次,等待他們的卻是死亡。
兩人在混泥土底部被澆鑄成模,女主喃喃地說:“我們不再分開,永遠不。”
最後的對白說的是:
“有幾件事你沒叫我做,我會說敢。”
“比如?”
“吃螞蟻,罵那些失業者,像瘋子一樣愛你。”
他們快樂地笑着,死在鋼筋水泥裏,赢了命運最後一局。
電影以悲劇而結尾,童一念在陸向北懷裏哭得死去活來,隻是反反複複問,爲什麽他們不早點對對方說愛你?
可是,整個晚上,陸向北也顯得心緒不甯,他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會睡着,反而長時間地盯着屏幕,童一念完全沉浸在電影裏,并沒有察覺到,直到陸向北夢呓似的最後說了一句:“Cappasc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