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瘋了般返身便往沙發上跑。
因爲太黑,什麽也看不見,憑着感覺奔跑時還被茶幾重重撞到了膝蓋,疼得她眼淚直流,卻顧不上疼痛,胡亂鑽進沙發裏,用好幾個抱枕捂住頭發抖,典型的鴕鳥症……
把所有的聲音都堵在抱枕外,她瑟瑟發抖,腦子裏是千奇百怪各種各樣的僵屍和鬼,還有白骨森森的手,似乎會突然從沙發裏伸出來……
腦子裏剛剛想到這個畫面,就聽見門一聲響,好像開了……
天啊!鬼破門而入了!
她大聲尖叫着,恐懼充斥着整個心扉,既不敢擡頭看,更不堪把頭露出來,隻撅着屁股發抖。
忽的,一個聲音響起,“念念?”
她愣住,身體也停止了篩糠。
這個聲音好熟悉……
陸向北!是陸向北!
她從來沒覺得他的聲音如此動聽過,就連洪災那次都被她忽略了,扔掉抱枕,轉過身來,果見陸向北手裏拿着手機,同樣是微弱的光芒,此時卻一點也不顯得陰森,而且,他還在看着她笑,那笑容……那笑容……真是太欠扁了!可是,真的好親切!好溫暖……
“嗚嗚……”她真的哭出聲來,沖過去撲進他懷裏,雙手死死抱住他,恨不得整個人都擠進他懷裏才有安全感似的,巨大的沖擊力把陸向北撞得倒退了幾步。
顧不得那麽多了!這時候管他是誰,哪怕是生死仇人,她都會撲上去了,隻要他是個人不是鬼!她就是這麽沒氣節的人!她懷疑自己在革命年代肯定是當漢奸的料……
陸向北也被她的反應吓了一跳,随即哭笑不得,順勢将她抱緊,整個人都抱離了地面,哄着她,“别怕,我在這!有我在什麽都不用怕!”
嗚嗚,這句話好熟悉,在哪裏聽過?想不起了想不起了!管不了那麽多了!
所有僞裝的堅強都是紙老虎!
她童一念現在隻要保護!
她雙臂圈上他的脖子,眼淚擦了他滿頸。
他好笑地抱着她在沙發上坐下,平時見她像顆小山核桃一樣硬,沒想到她竟然害怕那些虛無的東西,看來,她身上還有他不曾挖掘到的東西……
不過,是不是要感謝這場意外的停電呢?她從來沒這麽主動撲向他,就連那次在洪水裏也沒有……
他不禁又想起了多年前看的一個下品,女演員說男演員一關燈就講鬼故事,吓得她直往他懷裏鑽。
這真是個值得借鑒的好辦法……
他不由笑了起來,同時收緊了胳膊。
隻是這一笑,竟是惹了禍,童一念聽見這樣的笑聲,似乎從無邊的恐懼狀态找到了些邊際,不再那麽迷茫無措。
她的嗚嗚聲停止,黑暗中瞪着陸向北,忽然,怨氣沖天,拳頭砸在陸向北身上,“你還活着?我以爲你死了!幾天也沒見喘口氣!”
他愕然,不是不接他電話嗎?不是不回他信息嗎?害得他想知道什麽隻能通過何勇來問了……
女人啊……
再聰明的男人,也有捉摸不透女人的時候……
童一念吼完也覺得自己瘋了,徹底清醒過來,自己剛才說的話怎麽像怨婦一樣……是夠沒氣節的,太沒氣節了!莺莺的事她還沒跟他了呢!
“陸向北!我告訴你!你最好……”
這個吻來得如此突然,她防不勝防,黑暗中,她看不見他的臉,靈魂的重心完全被他的吻所掌控,混亂,颠沛,無所依托……
她揪緊了他的衣領,好怕自己就在這樣的黑暗裏化爲煙雲……
她哼了一聲,心中酸疼的感覺複蘇,并且逐漸膨脹,委屈的感覺讓鼻尖酸澀得發麻,她真的恨死了陸向北,爲什麽總會在最合适的時候出現在她身邊?上次洪災的時候如此,現在又是如此!
現在,她不怕了,突然又開始後悔了,她甯可剛才出現的是鬼,不是陸向北,陸向北是比鬼魂還可怕的東西……
“怎麽了?”即便是在黑暗裏,他依然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停止了動作,卻抱緊了她問。
“爲什麽要來?你爲什麽要來?”黑暗中的人總是比平日裏更脆弱些,一如那日噩夢醒來後的陸向北,會抱着她流淚一樣,驚魂過後的她,亦暴露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隻是,她不知道陸向北最脆弱的是什麽,而她的弱點卻是陸向北……
他的回答很簡單,也很平直,連語氣都那麽平淡,好像說着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因爲你在這裏啊……”
因爲你在,所以我在。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驚天的誓言,隻是一個最普通的存在的理由。許久以後,他不遠萬裏,回來尋她的時候,亦隻是這麽一個理由,因爲你在這裏……
隻是,那時的她,還會回頭看他嗎?
而此時,她聽着這個理由,隻覺得自己如同落水,被海藻纏住了身體,如不掙脫,必然溺水而亡,可無論她怎麽用力,也無法從海藻的糾纏中脫身。
這海藻,便是陸向北。
那溺人的海,則是陸向北現階段的溫柔。
她甯可他像洪災之前那樣,不要将溫柔表現得如此明顯,或者說,甯可自己再懵懂一點,認識不到他對自己的溫柔,那麽她就會恨他多一點,可是,爲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她哭了。
無力而絕望。
她把自己這個比喻說給他聽,哭着問他,“陸向北,每一次都是你救了我,可是這一次,你告訴我,怎樣才能讓我從海藻裏掙脫出來?怎樣才不會被溺死?”
他抱着她,說她傻,“爲什麽想着要掙脫呢?如果非要把我比喻成海藻,你爲什麽不可以是魚?圍繞着海藻遊曳,和海藻一起共舞?我們誰也不會溺死,不好嗎?”
她流着淚搖頭,“陸向北,我不能和一個陌生人生活一輩子的,你了解那樣的感受嗎?永遠都走不進你的世界那種感受?還要被你身邊的女人隔三差五地騷擾那種感受?陸向北,我真的受不了……”
“等等!”他糾正她的用詞,“什麽叫我身邊的女人?我身邊的女人隻有一個,那就是你!如果你是說莺莺或者誰找過你,那麽放心,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我知道,瞞着你去見莺莺是我不對,至于我爲什麽要去見她,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陸向北!你又來了!總有一天?那一天是什麽時候?爲什麽你不可以現在向我坦誠?爲什麽你總給我迷一樣的感覺?陸向北,你還有很多事情瞞着我,别以爲我不知道,我不說不代表我傻,我隻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我真希望你不要讓我得到一個讓自己後悔的交代!”如果不是她很清楚陸向北和莺莺以及伍若水之間什麽事都沒有,她早就崩潰了,可盡管如此,她仍然不喜歡自己的老公和别的女人頻繁接觸,尤其還瞞着自己。
他歎了口氣,捧着她的頭,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之上,“念念,莺莺在做一件大事,這事就快了結了,等此事了結,我再也不會見她,可是這件大事是什麽,念念,原諒我不能說,看在我還算坦誠的份上原諒我,否則,我大可以随便編個謊言糊弄你對不對?”
“陸向北!我甯願你糊弄我!隻要能把你的謊言說得滴水不漏,隻要一輩子都不讓我發現,我甯願你糊弄我!你知道嗎?裝傻比真傻痛苦多了!你明不明白?”暗夜裏,她的聲音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