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咳嗽聲好不容易平息下來,捂着胸口不滿,“誰知道你和誰喝酒?不知道莺莺陪你醉了多少場!”
據她從于先生那裏得來的信息,他可是常常去找莺莺喝酒的……
他将她擁緊,笑意更深,“原來你不僅是個酒缸,還是個大醋壇!”
“誰吃醋了?别臭美了吧你!”她右手輕輕捅了他一下,又覺得在他的前女友墓前和他打情罵俏是件很詭異的事,怎麽他可以做得如此泰然?
他卻不以爲意,躬身把另外兩杯酒端起,一杯遞給她,“來,念念,幫我一起敬他。”
她接過酒杯,學着他的樣子,把酒緩緩撒在墓前。
清亮剔透的酒柱瀝瀝而下,滴在地面,發出輕微的噗噗聲。她随着這聲音在心中默念:如嬌,是你睡在裏面嗎?我知道他有多麽愛你,我也知道,我和他相識的時間沒有你們長,我和他之間的故事或許也沒有你們的多,沒有你們的深刻,可是,我想,愛一個人的心都是一樣的,無關歲月的長短,無關付出的多少,愛就是愛了。如果你曾愛過他,請讓我接着替你愛下去,我會努力,不比你差……
她不知道,陸向北把她帶到如嬌面前是否意味着超越,可是,她記得陸向北說過,她是他的最愛……
是不是,這樣就夠了?
誰讓她愛了呢?愛了,就不後悔吧……
“來,坐下來!今天我也要講個故事給你聽,願意一邊陪我喝酒,一邊聽我說嗎?”他一屁股坐在墓前,然後脫下自己的衣服鋪在地上,示意童一念坐在他衣服上。
童一念卻搖搖頭,撿起衣服給他披上,自己也和他一樣,一屁股坐在地面,好在她今天穿的是褲子,并不影響什麽。
他曾經說過,他是普通平民,而她是富貴的公主,他和她不是同一種人。可是,難道他不知道,她并非嬌滴滴的公主,即便是,也是最灰暗的那一個?
她和他之間,不要有如此本質的不同。
能和他站在同樣的高度看世界,是她最大的心願……
他自是懂她的用意的,笑了笑,用手揉她的短發,月上樹梢,他的笑容像流淌着月華一般甯靜璀璨……
他在屬于他和她的兩隻空杯裏注上酒,舉杯在她的杯沿輕碰,“這一次别喝得太急,這酒可有點貴,得慢慢品,别跟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糟蹋了好東西!”
他是笑着說的,兩泓烏眸像融進了whisky的顔色,流光碎影,未飲先醉。
他笑她是豬八戒,可她并不生氣,他那樣的語氣,就像和一個淘氣的孩子說話,這,是否就是傳說中的寵?
她或許不懂,隻是覺得雖然是嘲笑,亦暖融融的。如果是這樣的嘲笑,她甘願被他笑一輩子……
于是淺酌了一口。
她并不懂酒,雖有酒量,卻隻是喜歡和康祺他們無拘無束豪飲的感覺,對酒的品質并無判斷能力。
這一口下肚,亦覺這味道和普通whisky沒有太多差别,不懂它貴在哪裏,但隻因是與他在這月光下,在這墓前,酒裏便多了一份味兒,說不清是什麽,雖澀猶甜,雖辣猶潤,自喉嚨而下,一直到胃裏,整個胸腔都蘊着暖意。
“果然是聽話的孩子!”他輕笑出聲,言辭間,眼眉裏皆是笑意。
她咬了咬唇瓣,粉嫩的唇色便豔了幾分,染着whisky的棕紅,妩媚流動,“你笑!你再笑我……”
“你怎麽樣?”他伸出指來揉了揉她的唇,心裏癢癢的,她這般的嬌媚,讓人心蕩神馳……
她本想說什麽?卻被他這一指揉化了去。這一指恰如揉在她心尖,柔柔的,又酥又癢,就像春湖裏濺落了雨絲,漣漪一圈一圈蕩漾開去……
陸向北,可不可以不要這麽讨厭?每一次都弄得她像情窦初開的小女孩一般?
“你不是要講故事嗎?不講拉倒!”她覺得陸向北再要這麽調情下去,她要崩潰了。難道他就不在意,這是在他前女友墓前啊?不怕如嬌看見?
他亦抿了一口酒,喝酒的時候,目光融融的,依然看着她,竟有别樣的玩味意境,“好,開始講。你知道這墓裏的人是誰嗎?”
“是……如嬌?”她還記得她第一次提起如嬌這個名字的時候他激動的反應,是以仍存了小心。
他微微驚愕,“你怎麽會想到她?”
“難道不是?”她更加驚愕了。
他歎了聲,“也難怪你會這麽聯想!”
她亦釋然,難怪他能在這墓前毫不避諱地和她親熱,原來不是如嬌……開始,除了如嬌,在他生命裏還有誰會這麽重要?
他凝視杯中whisky微微晃動的光暈開始回憶,“爸爸有沒有說過我是孤兒?”
“嗯……”她緩緩點頭,情不自禁倚靠在他懷裏,貼着他心口的方向,直覺告訴她,這個時候的他是需要她的溫暖的。
他果然感知了她的意圖,輕輕一笑,伸臂将她摟緊,“我隻知道還在襁褓中的時候,我就被遺棄,是一對善良的夫婦收養了我,我叫他們爸爸媽媽。在這個家裏,還有一個比我大的男孩,我叫他哥哥。他們對我很好,供我上學,給我關愛,尤其是哥哥,好吃的永遠多分我一份,好玩的也都讓着我玩。他很優秀,會提前教我高年級的課程,我不懂的,他會耐心地給我解答,他,永遠是我前進的方向和目标……
其實這個故事也沒什麽懸念,後來,上初中了,我們就在學校寄宿,一周或者半月才回家一次,而每次回家,爸爸媽媽就做很多好吃的給我們吃,臨走,還裝滿滿的幾罐好菜和零食……”說到這裏,他忽然停了下來,眼前浮現出香噴噴的手擀面,還有硬硬的鐵蠶豆以及黃燦燦的自制地瓜幹……
“然後呢?”童一念不知他爲何停下來,仰起臉來問。這個故事的開頭确實沒什麽懸念,但是她想,這個故事一定不會這麽簡單。
“後來?”他又抿了一口酒,将杯子放下,雙臂圈着她,“那是我人生中最溫暖的時光之一,後來我們長大了,哥哥談戀愛了,然後,我出國了。臨别,他說,如果我遇上心愛的女孩,一定記得帶回來第一個給他看。再後來……哥哥意外死了……臨死的時候,我在他身邊,他對我說,記得照顧他的未婚妻,還有未婚妻的家人……”
童一念驚訝地捂上嘴,這個故事和她想象的太不一樣了!“所以,這個墓裏躺着的是……哥哥?而他的未婚妻是……”一個名字即将脫口而出。
他收緊了雙臂,将頭埋在她頸項裏,接近着她皮膚最溫暖的地方,“是!這裏躺着的人是哥哥,是在我人生裏給了我最多溫暖的人,而他的未婚妻就是莺莺。”
她瞠目結舌。
“可是……既然你要照顧她,爲什麽不給她一份好點的生活?爲什麽還要她在那種地方……工作?”她提起那種地方的時候已經不像從前那樣用鄙夷的語氣。
他下巴擱在她肩膀上搖頭,磕得她肩膀有些疼了,“這是莺莺自己的選擇,我無權幹涉,也許她覺得那個地方對她來說有特别的意義,所以,我會和莺莺走得比較近,這樣别人也不敢再來招惹她,隻是,傷害了你,我很内疚,但我們絕不是那種關系,兄弟的未婚妻,我怎麽也不會去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