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她漸漸有了倦意,又将睡着之時,門鈴響了,然後,醫生來了,是常常來童家看診的醫生,見她裹得像粽子似的,很溫和地笑,“喲,念念這是在幹什麽呢?這麽大了還裹粽子玩?”
她不好意思地從被子裏探出頭來,叫了一聲,“馮叔叔。”
“嗯,生病了終于老實了!我看看,先量個體溫。”馮醫生拿出體溫表給她,“自己先量。”
童一念翻了翻白眼,她一直很老實的,她在童家的處境不容她不老實……
體溫量出來,接近39度的樣子,馮醫生讓她打針。
“不打不行嗎?”她怕打針,能躲就躲。
馮醫生“唔”了一聲,“不行,除非你家陸先生同意,不然我可經不起他奪命電話的狂轟亂炸。”
“關他什麽事!”童一念嘀咕了一聲,馬上就會成爲外人了,他自己還不知道吧!
馮醫生笑了,“怎麽不關他的事,我今天本來有個診約,他一個電話打來,非得讓我推了别人的診,來這兒看看你,估計我說不的話,他回來會把我大卸八塊了!”
童一念怔怔的,馮醫生這是在說他嗎?可能是對她漠不關心的陸向北嗎?
“所以啊,爲了我的人身安全,念念你這幾天得老老實實聽我擺布!乖乖地把手伸出來,打個實驗針,嗯……懷孕了嗎?”
童一念臉僵僵的,“沒有。”老天,馮醫生不會也來唠叨她該有個孩子的問題吧?
“還沒孩子?你們家老爺子想外孫不是想瘋了嗎?是不是你家陸先生有問題?下回拖他去檢查檢查!”馮醫生好像逮到什麽好玩的事情似的,臉上出現促狹的表情。
挂好針,馮醫生一直守着她,期間手機又響了一次,她正在注射呢,正好有借口不接,誰知馮醫生把她扔遠的手機給拾了起來,笑道,“是陸先生的電話,到底是不放心啊,對我都不放心,簡直有辱我的職業操守。”
他笑着按了接聽,直接把手機放在她耳邊,這回想不聽他的聲音都不行了,總不能當着外人的面别扭吧!
陸向北的聲音便從那端傳了過來,本以爲他會很兇,這兩天他一直很兇的,心裏甚至想好了,如果他兇的話該怎麽回答,哪知道他卻出奇地溫柔,“念念,在打針了嗎?”
她腦子瞬間反應不過來,按本能反應就答了,“在。”
“嗯,乖乖的。”他似乎很滿意,然後語氣裏還充滿了歉意,“念念,很抱歉,你生病了我卻不在你身邊,要自己照顧好自己,洗澡時間不要太長了,晚上不要蹬被子,知道嗎?”
她很是詫異,自己晚上有蹬被子的習慣嗎?她怎麽不知道?從來沒有人告訴她……
陸向北在那邊哼道,“難道你還不知道自己的惡習有多少嗎?不把你抱緊了,隻怕晚上你連我都會蹬到床底下去!還有,冰淇淋不準吃了,辛辣的也别吃,管住自己的嘴巴!我會讓保姆看着你的!”
這個……如果她還聽不出陸向北的關心,那她真是有問題了,可是,這樣的陸向北讓她很不習慣,也許自己真的有問題了,生病給鬧的,聽力系統失常……
不過,也許他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尤其對伍若水,指不定比這還好呢……
她努力這樣想着,讓自己病中那顆脆弱的心繼續保持堅硬的狀态。
然不管怎麽說,生病還是有那麽一丁點福利的,至少陸向北走的時候是怒氣沖沖的,到了現在,卻是溫柔如水的,她覺得好像有什麽話要說,低聲道,“陸向北……”
“嗯?”聽得她開口說話,他好像很開心,短短一個“嗯”字,竟飽含了耐心和柔情,那種感覺說不出來,卻讓她想起生病時的童一菱抱着小媽的脖子撒嬌地叫“媽媽”的時候,小媽也是摟着她,這樣“嗯”了一聲,那樣的畫面童一念銘記于心,一菱嘟着唇,小媽則是滿臉關不住的寵愛,要知道,躲在角落裏偷看的童一念,彼時是多麽羨慕……
無端的,眼眶又濕潤了。
并不是爲他這樣的溫柔,而是,她豔羨多年的情景爲什麽會在這樣的時候,出現在這樣的她和他之間?
她想起了兩個字:孽緣。
要說什麽的,也忘記了……
周遭一度靜了下來,連他那邊也是異常安靜的,靜得她幾乎能聽到他呼吸的聲音,仿佛就在她耳畔,夜夜枕在她身側時,一呼一吸間,将熱氣噴在她耳際一般。
“念念,我剛剛到酒店,馬上要去開會了,晚上再給你打電話。”他低柔的磁性的嗓音打破了沉寂。
她沒有回答,閉上眼睛,似是疲倦,疲倦的心沒有力氣再随着他溫柔的風翻舞。
好在,溫柔也好,殘忍也好,一切都快要結束了……
唇角挂起微微的笑,她漸漸睡着,發熱的病人總是很嗜睡的,不是嗎?
隻是,也睡得不夠沉,稍稍有點響動就醒了。
醒來時,醫生已經走了,針也拔掉了,驚動她的是保姆,正在給她蓋被子,原來,她還真有蹬被子的習慣。
“阿姨,謝謝你。”她縮在溫暖的被子裏,頭有些昏沉。
保姆笑了笑,“不用客氣,還好陸先生交代我每隔二十分鍾來看你一次,我還道陸先生誇張呢,他說光昨夜就給你蓋了八。九次被子,果然是個淘氣的姑娘!”
昨夜?他不是和她分房睡的嗎?
迷迷糊糊的,這個念頭隻轉了一轉,又睡着了。
生病的滋味和她想象的一樣難受,尤其發熱,渾身無力,昏沉嗜睡不說,還老睡不踏實,不斷地在做夢,而且全都是些噩夢,許多可怕的片段湊在一起,荒誕而恐懼。
她夢見漲洪水了,水浪滔天的,卷走了媽媽,她在水中抱着一塊浮木,浮浮沉沉,大聲哭喊着“媽媽,媽媽”,可是暴雨磅礴中,媽媽再也不會回應她,而事實上,夢裏的媽媽是什麽樣子她都沒有看清楚。
她想起了康祺,他不是來抗洪的嗎?他會救她嗎?風雨的咆哮中便多了她呼喊康祺的聲音,康祺在哪裏呢?思維開始混亂了,對,康祺十八歲的時候就去了軍校,他走的時候,她記得自己背着書包追着火車跑了好久好久,可是火車那麽快,無論她怎麽奔跑都追不上了,康祺也不要她了……
沒有人會來救她……
她停止了哭喊,抱着浮木順水而漂,卻聽見有人在叫她,“念念!念念!”
一雙手臂托起了她,是誰?聲音那麽熟悉?
她轉過頭一看,是陸向北……
爲什麽是他?他爲什麽會在這裏?
“念念别怕,我會一直陪着你!”他如是對她說。
“不要!我不要你陪!”她松開了父母,返身捶打着陸向北,即便是在夢裏,她也記得他的傷害,疼痛那麽清晰……
離開了浮木,她的身體便往下沉去,窒息、冰冷,難受得快要死去,身邊還有人在大喊,“念念!不要放開我的手!不要……”
依稀,有誰的手在她身體上推着,她驚醒過來……
沒有洪水、沒有媽媽、沒有陸向北……
有的隻是保姆在推着她,“大小姐,你整個頭都蒙在被子裏,做惡夢了!”說着又摸了摸她的頭,驚喜地道,“好了好了,出了這許多的汗,燒退了,趕緊起來洗個澡,感冒就好了!”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