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驢拉着車走下吊橋,靜空掌院忽就聽見護城河的水聲變湍急了。
“汛水來了!”
遠遠的,有甯州人站在護城河邊大喊。
靜空掌院看護城河,水浪翻湧中,有桃花被河水席卷而來,大片大片的,眨眼的工夫便将掌院大師眼前的護城河鋪了一層花毯。
靜空掌院再往城樓望去,想看一眼甯州城,就卻城樓上這會兒站着一位女子。掌院大師一愣,随即反應過來,能出現在遼東軍中的女子,也隻有遼東大将軍府的小姐莫良緣了。
莫良緣這時也看見城下的靜空掌院,以及車上放着的黑漆棺椁。莫良緣站在城樓上,遙遙沖靜空掌院一禮,又沖淨司大和尚的棺椁行禮。
馬蹄聲這時從城中傳來,嚴冬盡帶着幾個侍衛從城中出來,徑直就到了靜空掌院的跟前,嚴小将軍跳下馬,抱拳沖掌院大師就是一禮。
“将軍不必來送的,”靜空掌院溫言道。
“大和尚于我有恩,”嚴冬盡說:“再怎麽說,我得來送送大師,送送大和尚的。”
展翼從後面遞了一個包袱給嚴冬盡,嚴冬盡将包袱雙手拿着,遞到了靜空掌院的面前,道:“這是我和大小姐給大和尚治喪的錢,還有給達摩禅院的香火錢,還望大師不要推辭。”
靜空掌院哪能不推辭?掌院當下搖頭就要說話。
“大師收下吧,”嚴冬盡将包袱塞到了靜空大師的手裏,道:“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比起大和尚做的,我們這點心意算不了什麽。大師,待日後天下太平了,我會去有達摩禅院拜祭大和尚的。”
靜空掌院輕聲一歎,道:“好吧,到了那日,佛祖若不召貧僧,貧僧當在禅院恭候将軍大駕。”
“大師珍重,”嚴冬盡又沖靜空掌院行了一禮。
靜空掌院帶着大弟子離開,山水從不負人,這世上隻有人負人,掌院大師跟棺椁中的大和尚輕聲道:“再相見,你已屍骨成灰,那小将軍怕是身份又貴重了許多了。”
“去傳令吧,”嚴冬盡看着靜空掌院趕着小驢車走遠,才跟展翼道:“我們這就離開甯州,北上京城去。”
展翼領命,撥轉馬頭往城中跑去。
折大公子這時上了城樓,站在了莫良緣的身旁,道:“你就什麽也不問?”
莫良緣搖頭,說:“不想問。”
“好吧,”折大公子說:“那就不問。”
前世的故人,死的死,走的走,莫良緣這會兒真的是什麽都不想問了,她不想知道李祉到底是怎麽死的,不想知道,嚴冬盡是如何處置秦王和傅美景的屍體的,她也不想知道年歡喜去了哪裏。莫良緣這會兒隻知道,現在她父兄都在,她陪在嚴冬盡的身邊,待這戰事結束,她就要與嚴冬盡成婚,前世死前的祈願,如今都實現了,莫良緣不知道自己還能再求什麽了。
不能再求了,再求下去,就是她貪心了,莫良緣手搭在城牆的垛口上,看着鋪滿桃花的護城河,莫大小姐輕輕地籲了一口氣,跟折大公子說:“甯州城沒被毀,真好。”
折大公子笑一笑,背手看着城下的嚴冬盡,見嚴冬盡往城樓上看了,這拉站得離莫良緣遠了一些,沖嚴冬盡揮一下手。
當天,莫折兩家的聯軍離開甯州城,北上往京師城殺去。
秦王一死,天晉頓時就變成群雄割據之中,戰火呈燎原之勢,讓天晉人看不見天下太平的希望。
雲墨在南下的路上,聽聞秦王已死,遼東軍揮師北上之後,便下船走陸路,也趕往京師城。
雲墨轉道京師的時候,陳慎趕到了遼東大将軍府,被已經傷愈的艾久領着來見莫桑青。
聽了陳家将轉述的,折大公子的話後,莫少将軍笑了笑。
陳慎小心翼翼地看着莫少将軍,不知道莫少将軍這會兒笑,是個什麽意思。
“跟你家大公子說,說我多謝他,”臉上還是帶着笑,莫少将軍跟陳慎說:“勞煩他再幫幫複生吧。”
“是,”陳慎忙聲道。
“至于這天下,”莫少将軍說:“我身體不好,無心天下,勞煩你将此話也轉告你家大公子。”
陳慎驚得擡頭,真有人不要江山?
“還有,”莫少将軍仍是笑着道:“你再幫我帶一句話,蠻夷的阿格大汗被殺,如今關外手中兵馬最多的那個人是蒼狼,他已經自稱蒼狼王了。”
“那個刺客?”陳慎忙就問道。
“是,”莫桑青說:“我父親已經帶兵出關,我們打算趁這個機會,将蠻夷各部趕出關外的這片大漠。”
連關外都要燃戰火了,陳慎心頭一凜,随即就沖莫少将軍抱拳道:“大将軍一定可以旗開得勝,凱旋歸來的。”
“多謝你,”莫桑青如今說話讓人聽着,還是氣力不足的樣子,但模樣讓人看着,這位遼東大将軍府的少将軍,身體比初時受重傷時要好上許多了。
“少将軍,”艾久的聲音這時又從屋外傳來。
“怎麽?”莫桑青問。
“嚴少爺派了豹頭和崔南回來了,”艾久禀道。
陳慎的面色一陣發紅,他這腳程究竟是有多慢?竟然跟這二位同一天到的鳴嘯關?這二位一定是比他後出發啊。
“讓他們進來,”莫桑青說。
豹頭和崔南進屋之後,先就跪下給自家少将軍行禮。
“起來吧,”莫桑青擡一擡手。
“少将軍,”崔南将嚴冬盡的信,雙手捧着,呈到自家少将軍的面前,說:“這是嚴少爺的信。”
莫桑青拆了信看,嚴冬盡将甯州城發生的事,都寫在了信裏,并寫了護國公離開甯州城的事。
“他們揮師北上,要去打李尚明了?”邊看信,莫少将軍邊就問豹頭和崔南。
豹頭回話道:“是,少将軍,這會兒嚴少爺他們應該已經到京師城下了。”
莫少将軍這會兒沒說話,因爲他看見了嚴冬盡寫在信最後的話,待天下太平,弟要以江山爲聘,求娶良緣。
“這個臭小子,”許久之後,莫桑青輕聲罵了一句。
(正文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