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養杏是太醫,不問政事,不問軍事,與楊稻生往日無怨,今日無仇,也沒有利益上的沖突,楊稻生不可能好端端地要害王養杏。
從楊稻生這裏找不到問題,秦王隻得又往王養杏身上想,打量一眼自家王爺,楊稻生将自己要說的話,在心裏又過了一遍,覺得沒有問題了,楊先生才開口道:“王爺,若是王太醫有問題,那王爺的傷病一直無法好轉,是不是王太醫在這中間做了什麽?”
身體現在也是秦王的死穴,如今秦王爺唯二的兩個死穴,身體,子嗣,竟然都有可能出問題出在王太醫的身上,這讓一向冷靜的秦王爺,一時之間壓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有八成的可能,王養杏是無辜的。
有兩成的可能,王養杏是吃裏扒外的内奸。
如果自己如今,連坐立都困難的狀況,是王養杏造成的,秦王隻要想到這個如果,生出的殺心,是誅殺王養杏全族的殺心。
“王爺您看?”楊稻生小聲問。
秦王頭一陣劇烈的疼痛,沒忍住,秦王悶哼一聲,擡手按漲疼的太陽穴。
“王爺?!”楊稻生小聲驚叫。
秦王沖楊稻生擺手。
楊先生也不敢喊人,秦王的身體情況如今不能外傳。試想一下,一個重病纏身的主子,還是一個沒有子嗣,讓人沒有少主可擁戴的主子,誰敢投效這樣的主公?楊稻生現在其實不太敢去想以後的事,秦王這一病重,楊先生跟自己也病重了一般,心緒也是焦慮,低落的。
秦王咬着牙,足足半柱香的工夫後,才将這陣疼痛給忍過去。手指一下書案上的白玉杯,秦王爺讓楊稻生給自己倒杯水。
讀書人都好茶,其他的生活瑣事做不來,可倒水這樣的事,楊先生還是做得來的。手有些輕抖地,給自家王爺倒了杯水,又提心吊膽地看自家王爺喝水,楊稻生突然心中就很喪氣,他們如今不是在圖謀天下,他們如今是在求活!
秦王喝了小半杯水,才放下白玉杯,也不看楊稻生,隻低頭看着這隻玉杯,跟楊稻生道:“先不要驚動王養杏,你暗中去查一查,與王養杏有聯系的人。”
“是,”楊稻生領命。
“也查一查,他們王氏家族是不是有人在睿王那邊,”秦王又道。
“是,”楊稻生領命的同時,又奉承了秦王一句:“王爺英明。”
王家杏林世家,雖然隻有王養杏一人入仕當了太醫,可王家人多的是大夫,誰能保證,沒有王家人投到了睿王那頭兒去?如果另有王家出身的大夫在睿王那裏,那王養杏就是無辜的了。
秦王卻冷笑,道:“若有王家人在睿王那裏,先生就覺得王養杏無事了?”
楊稻生忙道:“臣下……”
不等楊稻生将自貶、請罪的話說出來,秦王就又道:“王家在打什麽主意,本王知道。”
世族大家自然不會隻投靠一個主子,除非他們能确定,君臨天下的那位是誰,否則世族大家隻會将家族的力量分散,确保有可能做天下之主的人身邊,都有他們家族的人。這就是,爲什麽沒有永世的王朝,卻有永世的世家的原因。
秦王的目光陰鸷,但沒說什麽狠話,世族大家都這麽幹,他能如何?除非他江山在手了,否則他就無從要求這些世族大家的忠心。
楊稻生沉默不語,楊氏家族在睿王那裏沒有族人,可在京城淮親王李尚明那裏,是有族人的,還是幾個在族中才幹,前景都不錯的族人。
“先生退下吧,”秦王揮一下手,“事情要盡快查清。”
楊稻生應一聲是,他本還想問問,施洗硯那裏有沒有消息,可如今楊稻生不敢問了。
秦王拿起白玉杯,還想再喝些水,但嘴一張,一口血就被他吐進了白玉杯裏。楊稻生這時人還沒有退出書房,秦王飛快地将白玉杯往書案上一放,這動作近乎于砸。
楊稻生聽見這動靜,但沒敢擡頭看,隻加快了腳步往下退。
秦王将白玉杯又拿起,晃幾下,将血與杯中的水融合了,直接将這半紅不紅的水潑到了書房的地上,這才将玉杯随手一扔。
“王爺,”書房外,端着湯藥的小太監求見。
秦王讓人進來,看着被小太監放在自己面前的湯藥,秦王說:“你去請靜空大師來。”
小太監忙就領命往書房外快步去了。
等靜空掌院到了秦王書房的時候,秦王面前的湯藥已經半涼了,“大師免禮,”秦王沖要給自己行禮的靜空掌院的擺一下手,随後就招手讓靜空掌院上前來。
靜空掌院站在了秦王的書案前,一眼,掌院大師便看見了,秦王一口沒動過的湯藥。
秦王手指點一下湯藥碗,道:“這藥,請大師替本王看一看。”
靜空掌院心頭就一緊,秦王的湯藥都是由王養杏負責的,怎麽?現在秦王懷疑王養杏了?
“味道太苦,”秦王很是随意地給了靜空掌院一個理由,這些被他“請”來的名醫,如今無法離開甯州秦王府,所以秦王不擔心這些人将他的病情傳出去,至于這些名醫之間是不是會結仇,秦王不在乎。
是了,這個心思出現之後,秦王才猛地發現,王養杏是可以離開秦王府的。
“是,”靜空掌院跟秦王道:“貧僧想想辦法。”
“不是想辦法,”秦王道:“這湯藥本王用了很久了,可本王的身體沒有好轉。本王知道休養身體需要時間,可這時間不可以沒有一個限度。”
靜空掌院到這個時候,還是沒有聽出秦王在懷疑王養杏,所以掌院大師看一眼書案上的湯藥,心裏想着,貧僧是不是應該趁這個機會,将王養杏從秦王身邊趕走?秦王如今能活,靠的就是王養杏的醫術,如果沒有了王養杏,那秦王是不是就……
“阿彌陀佛,”掌院大師在心裏默念一聲佛号,這世道逼着他這個出家方外之人做屠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