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嚴冬盡下令大軍開拔之時,秦王縱兵屠城的消息,已經先于這支乘船南下的遼東軍一步,如長了翅膀一般,飛往江南。
莫良緣坐在船艙裏,桌上的中飯她還沒有動,馮媽媽正想着要勸自家小姐多少吃一些時,嚴冬盡和陸大公子,帶着一個身穿布袍的中年男子到了艙門外。
中年男子進了艙室,便對莫良緣行了大禮。
“您是?”莫良緣覺得這人眼熟,卻是認不出來。
“在下錢敬,”中年男子自報家門道。
一聽這個名字,莫良緣想起來來人是誰了,忙就道:“您是睿王爺身邊的錢先生?快請坐。”
“先生請坐,”嚴冬盡也請錢敬坐下。
錢敬謝坐,撩袍坐下後,不着痕迹地打量莫良緣一眼,太後娘娘看着隻是人削瘦了些,未施脂粉,未戴珠钗,但人明豔依舊。
“王爺派錢先生過來傳話,”嚴冬盡與莫良緣隔着一張茶幾坐下了,一邊說着話,一邊将睿王的親筆信放在了茶幾上,推送到了莫良緣的面前,道:“這是王爺的信。”
莫良緣心裏沒來由地就是一陣忐忑,忙将信拿在手裏,低頭看信。
陸大公子是在聽聞徐城之事後,連夜由後軍趕過來的,卻沒想到這正好讓他與錢敬見到了面。在錢敬對面的坐椅上坐下,陸大公子開口道:“王爺信中并未告之我等,他手下還有多少可戰之兵,若是可以,還望先生告之。”
錢敬片刻猶豫都沒有,開口便道:“我家王爺身邊的兵馬有五萬餘人。”
陸大公子直接皺了眉頭,五萬餘人的兵馬如何夠?
莫良緣這時也看完了睿王的親筆信,睿王這封信隻說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手下探得,秦王李祈如今人在甯州城,睿王爺希望遼東軍前往甯州城,在這封信裏,睿王寫下了四個字,圍城打援。
嚴冬盡見莫良緣将睿王的親筆信放下了,才開口道:“我們若是将秦王圍在了甯州城内,那秦王的兵馬一定要回來救他,所以王爺說圍城打援,這計可行。”
莫良緣看錢敬,說:“可王爺如今所在的香州城,不是面臨秦王三路兵馬的來犯之中嗎?”
錢敬點頭,道:“是,是有三股秦王的兵馬,分别由東西南三面往香州城攻來。”
陸大公子說:“現在我們誰也沒有辦法保證,我們去了甯州城,往香州城去的那三隻兵馬就會撤回甯州。”
陸大公子這話說得是實情,如果遼東軍去了甯州,而殺往香州城的三股秦王兵馬就是不回撤救主,睿王要怎麽辦?隻有五萬餘人兵馬的睿王,要怎麽守住香州城?
錢敬神情黯淡,但仍堅持道:“我們也想過這個問題,可就算遼東軍去了甯州,與秦王的兵馬在甯州一戰,嚴将軍你也隻是替我家王爺守住了一座香州城罷了。”
嚴冬盡毫不客氣地道:“我們遼東軍隻是守住了香州城?先生,我們這是保住了王爺的命啊。”
陸大公子道:“錢先生,我能理解王爺的考量,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不如計較秦王的生死。知道了秦王人在甯州,那我們是應該去攻打秦王,争取盡快将秦王剿殺在甯州。”
錢敬聽了陸大公子的話,點頭,剛要開口說話,就聽陸竹生話鋒一轉,說道:“可是在我們剿殺秦王之前,我們是不是應該先考慮睿王爺的安全?”
陸大公子這話,就他的性格而言,已經說得很直白了,陸大公子就差直說,如果睿王死了,那我們殺了秦王又有什麽意義?
錢敬半晌沒有說話。
嚴冬盡等得沒了耐心,開口要催錢敬說話,卻又一眼瞧見莫良緣沖自己搖頭,嚴小将軍隻得又将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船艙裏安靜得讓人感覺壓抑,洶湧的波濤聲傳入船艙,江面上又起了大風。
莫良緣拿起手邊上的茶杯抿一口水,問道:“聖上如今是否安好?”
錢敬看向了莫良緣,道:“五日之前,聖上已經離開甯州城,傅太妃娘娘與護國公随行。”
“什麽?”莫良緣的臉色頓時就陰沉了下來。
嚴冬盡和陸大公子同樣變了臉色,小皇帝沒有跟睿王在一起?
“聖上去了哪裏?”莫良緣緊接着就問。
“不知道,”錢敬道。
“怎麽會不知道呢?”嚴冬盡不相信道:“一個小孩兒,一個女人,還有一個不會武的文官,他們能跑哪裏去?”
“王爺當時在前方督戰,”錢敬說:“聖上就是趁這個機會離開甯州城的。”
“誰護衛他們走的?”陸大公子問。
錢敬搖頭,道:”不是我家王爺的人。”
嚴冬盡抹一把臉,道:“那就是秦王的人了。”
“沒有證據,”錢敬道:“現在我家王爺也沒有聖上的消息。”
嚴冬盡冷笑了一聲,最好這幫人是被秦王殺了,讓這幫人自食苦果。
莫良緣擰着眉頭道:“孟先生人呢?他沒有将我的信交給王爺?”
錢敬低聲道:“孟先生沒能回來。”
莫良緣三人一陣沉默。
錢敬也在沉默之中,聽莫良緣這麽問,他便知道,這位太後娘娘是在信中,提醒他家王爺小心傅氏與護國公,帶着聖上叛逃了。
“就算沒收到信,王爺就沒派人盯着傅太妃與護國公?”嚴冬盡重又開口問道。
“當時年歡喜在王爺身邊,”錢敬低聲道。
“他知道自家主子要跑,他是自願留下,替他家主子打掩護?”嚴冬盡問。
“我們審問了年歡喜,他并不知道,”錢敬道。
“确定?”陸大公子問。
“是的,”錢敬肯定道。
“年歡喜這是被傅氏抛下了,”嚴冬盡跟莫良緣說:“這下子,他是不是能清醒點了?”
莫良緣沒說話,這事裏牽扯到一個情字,是恨是怨,還是心甘情願,這就真的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