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蠻子是不知道朱九的事的,住在關内,消息不通,花首領到了如今也隻是知道,關外現在正亂着,花虎牙和花鹿角很慶幸他們整個部落待在關内,花蠻子卻是喜憂參半,喜的是,他們如今不必待在關外,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了,憂的是他們部落在關内還沒個能安身立命的地方,沒個落腳的地方,那誰知道他們花面部能不能在關内待得住呢?
端着剛熬好的湯藥推門進屋,花蠻子都沒看屋裏的人,就喊了一聲:“燕曉啊。”
正做着衣衫的燕曉放下了手裏的針線,起身過來接自家父親手裏的托盤。
莫桑青坐在床榻上看書,這會兒也将手裏的手放下了。
花蠻子走到床榻前,燒着地龍裏的屋裏熱得很,花蠻子都覺得熱,可他摸一下女婿方才拿書的手,嘿呀,這手冷得像屋外的冰塊,沒一丁點的熱氣。
“阿爹,”莫桑青喊了花蠻子一聲。
“哎,”花蠻子應一聲。
燕曉拿着藥碗要喂,卻被莫桑青伸手接過藥碗,自己喝了。
這湯藥是花蠻子配的,親手熬的,所以這湯藥的味道,花蠻子是最有數不過了,這湯藥味如黃連,喝起來是極苦的。這會兒看着女婿面不改色地将湯藥幾口就喝下去了,花蠻子咧一下嘴,他這女婿對别人肯定是狠的,對自己好像更狠。想想嚴冬盡拿刀往從自己身上剝皮那事,花首領又一咧嘴,這都是他的兒祖宗啊,得供着的。
“是不是又換了藥方?”燕曉這時問。
“換了,”花蠻子愁眉苦臉的,他能保住女婿的命就已經盡了全力了,要怎麽将女婿的身體調養好,花蠻子現在是沒什麽太好的辦法,隻能把自己知道的,可以調養身體的藥方都拿出來,過一段時間就換一副方子,這樣試着給莫桑青用。
燕曉從莫桑青的手裏拿過空碗,放到桌上,給莫桑青倒一杯清水過來,小聲道:“漱一下嘴吧。”
莫桑青接過水杯,喝一口水,在嘴裏漱一下,也沒吐出來,直接咽了下去,這才又看一眼花蠻子,說:“阿爹有心事?”
“心事……”
“阿爹!”花蠻子剛說了兩個字,燕曉就喊了。
“沒心事,沒心事,”花蠻子馬上就又改口道。
莫桑青又喝幾口水,跟喝湯藥比起來,莫少将軍喝水就慢了許多。
“大哥呢?”燕曉岔話道。
“他跟你大嫂帶着幾個小的,出去玩去了,”提到花虎牙,花蠻子就沒有臉色了,語氣惡劣地道:“這天寒地凍的,大街上有什麽可玩的?看雪啊?你大哥腦子就是沒長。”
燕曉隻得道:“也許是大嫂想買東西。”
“你大哥有幾個錢?”花蠻子說話的語氣更惡劣了,說:“現在有吃有喝,還不用受凍了,你大嫂要買什麽?”
“怎麽大哥缺錢嗎?”莫桑青這時問道。
父女倆被莫桑青問的都是一愣,燕曉随即就道:“大哥身上有錢,阿爹就是嫌他亂花錢。”
“呃,對,”花蠻子忙就附和女兒道。
莫桑青看着花蠻子,這位如今消瘦的厲害,雙眼就顯得比原先要大,溫和下來的莫桑青,讓人看着着實是無害的。
花蠻子抓着袍子的下擺,他女婿明明殺人無數,是個兇神一般的人物,一雙眼睛卻偏偏明亮清澈,如同沒見過生死一般。花蠻子被女婿看得,把頭一低,認慫道:“以後我對老大好點。”
莫桑青笑了起來,道:“阿爹我不是這個意思。”
花蠻子忙把頭一擡,高興道:“你不是要爲老大說話?哦,那就沒事了。”
“良緣和複生現在都在忙開春下江南的事,”莫桑青跟花蠻子道:“所以爲花面部安排牧場的事,就耽擱下來了,阿爹不要着急,這事我記得的。”
花蠻子呆呆地想,他女婿爲什麽會說這話?哦對了,剛才他說老大沒錢來着,所以這話聽在女婿的耳朵裏,這是他在抱怨他們花面部,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安身立命之所?
這雖然是自己一直在憂心的事,可他剛才真沒有在抱怨這個啊!花蠻子漲紅了臉,現在莫大将軍都不讓莫桑青理事,外面的事一概不往這裏傳,他又怎麽能拿事來煩女婿呢?
“現在又是冬天,”莫桑青很認真地跟嶽丈大夫解釋說:“牧場的好壞也看不出來,等入春之後再找也不遲。”
“别别别,”花蠻子沖女婿搖手,說:“這事女婿你别操心,前天複生還跟我說過這事兒,複生說這事兒他去辦呢。”
莫桑青說:“複生前日回來過?”
花蠻子一呆,忙就看燕曉,怎麽那位嚴少爺回家來,沒爲看他大哥?
燕曉就是一笑,跟莫桑青說:“複生來看過你,隻是你那裏睡下了,他就沒叫醒你。”
“那你怎麽也不跟女婿說一聲呢?”花蠻子很是耿直地問。
燕曉說了句:“我忘了。”
花蠻子被噎住了,這事也能忘了?他女兒的記性有這麽差嗎?再一想,花蠻子看燕曉的眼神就變了,這怕是嚴少爺沒過來吧?
“複生忙,”燕曉走到窗下,拎起放在小爐上的水壺,往銅盆裏倒一些,又從一旁的水桶裏倒了些冷水兌進熱水裏,擰了把毛巾,拿到床榻前給莫桑青擦嘴,一邊說:“連夜他就走了,去大将軍也隻是說了幾句話的工夫。”
“對對,”花蠻子說:“複生忙着呢。”
“我聽複生說,江南那邊的戰事不利于睿王爺,”燕曉小聲道:“但具體的情況我也沒有多問,我看複生的樣子,睿王爺的處境應該是很不妙了。”
“你說這些做什麽?”花蠻子怪起女兒來了,你男人現在不能經煩心的事,你這丫頭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