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盡這一個月,忙得腳不沾地,大哥成親,嚴冬盡主事,與到賀的遼東衆将,衆官員于客堂裏把酒言歡,嚴冬盡的臉上難得在人前現了笑容,隻是嚴小将軍這會兒的心情并不好,自家大哥的喜酒喝在嘴裏泛着苦澀之味,竟有些難以下咽。
有将軍高舉手中酒杯,祝少将軍與少将軍夫人百年好合。
“好——”堂上堂下随即響起喝彩聲。
嚴冬盡也笑着舉酒,在衆人的勸酒起哄聲中,将酒中烈酒一飲而盡。
“好!”堂上堂下喝彩聲又起。
有将軍親自上前,爲嚴冬盡重又斟了一杯酒。
“阿伍,”蒙大将軍在下邊道:“你起什麽哄?退下來!”
“無事,”嚴冬盡笑了笑,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說了句:“今天我大哥成親,我高興!”
被蒙遇春喊作阿伍的将領,是蒙大将軍很得用的将領之一,年紀不大,性子也活潑些,聽嚴冬盡這麽說,阿伍便喜笑顔開道:“嚴少爺喝了末将給斟的酒,嚴少爺今日給我伍長平面子了!”
“行了,”蒙遇春道:“你給老子退下來坐好!”
嚴冬盡笑着看阿伍退了下去,在酒案前坐好,放下酒杯,嚴小将軍拍了兩下手。
絲竹并鼓樂聲響起,兩隊舞伎從後堂魚貫而出,舞伎之後是兩隊青衣壯士,手中都提三尺劍。
歌舞一上,堂上堂下的氣氛就越發的熱烈了。
酒正酣時,少女舞翩翩,壯士手執三尺劍,一番劍舞,氣壯山河。
嚴冬盡晃一下手中的酒杯,心中冷然。莫桑青近日病情又有反複,讓花蠻子急白了頭,莫良緣又哭了好幾場,嚴冬盡不是大夫,幹着急使不上力,而莫大将軍那裏這事還一直瞞着。心中歎一口氣,嚴冬盡放下了酒杯,拿了筷子想夾菜吃,可酒案上的菜肴,他看着都不想吃。
“複生?”就坐在嚴冬盡左下首處的雲墨這時喊。
嚴冬盡擡頭,舒展了眉頭,沖雲墨一笑,說:“雲墨哥,這歌舞管事的跟我說是新排的,你覺着如何?”
雲墨是知道莫桑青病情的,雲将軍哪有心情看歌舞?随意地往喜堂中央的歌舞場看上一眼,雲墨很是敷衍地道:“不錯。”
嚴冬盡強打了精神,還是決定再喝些酒,他這會兒都愁死了,還得裝笑,這滋味一言難盡。這些日子,也就在将軍廟流淚那會兒,是他嚴冬盡真情流露了,其實的日子,嚴冬盡灌一口酒入喉,他他娘的跟個戲子沒什麽區别。
大将軍府的後宅,燕曉一個人跪在門外,給莫大将軍磕了頭。
莫大将軍的卧房裏,燈燭亮着,但大将軍人已經睡着,随着天氣越發的冷了後,莫大将軍的身體沒惡化,但也不見有起色,極易疲勞。知道今日是兒子成親的大日子,莫大将軍也真的想去喜堂,可身體到底沒能支撐得住,兩個時辰前,莫大将軍在疲倦之下睡着了。
莫良緣走上前,扶起身着嫁衣的燕曉。
原本應該攙扶燕曉的喜娘,這時很有眼色地往後退了幾步。
“大嫂,”莫良緣喊了燕曉一聲。
燕曉哎得應了莫良緣一聲,她還帶着紅底繡鴛鴦的蓋頭,聲音被紅蓋頭隔着,與平日裏相比,好像低沉了不少。
“對不起啊大嫂,”莫良緣心中對燕曉内疚,一個人的婚禮,他們大将軍府欠了燕曉良多。
燕曉摸着莫良緣的手,輕拍了一下,小聲道:“這是我願意的。”
傷情幾經後複之後,莫桑青是想将婚期推遲的,可燕曉不肯,并且态度堅決,誰勸也不聽。燕曉姑娘甚至跟自家阿爹說,哪怕莫桑青傷重不治,哪怕她留不住這人,那她也要嫁作莫桑青的妻。燕曉這話,于莫桑青而言是情深,可于花蠻子這個老父親而言,就是一種傷害了。但花蠻子拼不過燕曉,看見燕曉哭,花老爹就慌了心神,不同意也就變成了同意。
“這是婚事是我硬争來的,”燕曉跟莫良緣說。
莫良緣心中酸楚,她扶着燕曉往院外走,前邊的庭院裏歡聲笑語,莫良緣送燕曉去新房的路上,卻是安靜無聲。沿途的庭院、回廊都挂着喜慶的大紅燈籠,但在寂靜無聲夜色中,這些大紅燈籠也給不了人喜慶之感。
莫良緣一路将燕曉送進自家大哥的院子,看着也是張燈結彩的庭院,莫良緣覺得自己在這時候應該說些什麽,可想了一想,她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
“到了?”莫良緣停下來不走,燕曉開口小聲問。
“小姐,”周淨從廊下跑出來,跑到莫良緣和燕曉的跟前,禀道:“少将軍方才醒了,花首領還喂了他一碗湯藥喝了。”
“喜娘,”莫良緣忙喊喜娘。
喜娘忙上前,扶着燕曉就往新房去。
莫良緣站在庭院裏,看着喜娘将燕曉送進了,門前貼着大紅喜字的新房。
“花首領在那裏,”周淨往左手邊的花台指一下,小聲跟莫良緣道。
莫良緣看向左邊的花台,這才看見花蠻子坐在花台的一處陰影處,背伛偻着,一個也算大塊頭的關外漢子,這會兒整個人縮成一團,看着身體生生小了一半還多。
莫良緣走到了花台前。
花蠻子擡手擦了一把臉。
莫良緣伸手扶花蠻子起身,說:“花伯父……”
“我就是傷心一下,”花蠻子不等莫良緣将話說完,便道:“燕曉今天嫁了啊。”
周淨苦着臉,看着花蠻子說:“花首領,您,您要去前邊喝幾杯嗎?”
花蠻子搖頭,他現在隻求莫桑青能撐下去,别讓他的女兒做了寡婦。
喜娘這時從新房裏退了出來,将新房門關上,這會兒是秋寒露重的天氣,喜娘沒出汗,可這位還是下意識地做了一個擡手抹汗的動作。擡頭見莫良緣站在花台旁,喜娘忙就往花台前來了。
“怎麽樣了?”不等喜娘到跟前,花蠻子就急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