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公子點頭道:“這事方才大将軍與我說過了。”
嚴冬盡目視前方,說了句:“燕曉姑娘是我大哥的救命恩人。”
陸大公子半晌無言。
嚴冬盡心裏打鼓了,看向了陸大公子,說:“陸大哥,六小姐的事?”
陸大公子便歎一口氣,說:“家妹命薄,能奈何?”
嚴冬盡說:“啊?”
要說陸大公子對陸蕊病故,兩家退親,莫桑青娶燕曉之事一點想法也沒有,這是騙人的,可陸大公子素來就爲人理智,他也知道,在這事上,莫桑青無可指責。
保家衛國,本就是莫桑青的份内之事,陸蕊憂心莫桑青而死,你也不能就怪莫桑青不該領兵出征吧?更何況,陸蕊的死,陸芝和那位旁系子孫的夫人,才是罪魁禍首,而莫桑青人在關外,這事你怪他何來?
燕曉是莫桑青的救命恩人,這姑娘對莫桑青情深意重,而莫桑青能親口允諾與燕曉的婚事,那憑陸大公子對好友的了解,莫少将軍對燕曉也是動心的。兩情相悅的婚事,陸大公子不覺自己有什麽立場心懷惡感,相反他應爲莫桑青高興才對。
至于燕曉是關外夷女,莫桑青不介意,莫大将軍不介意,莫良緣與燕曉相處融洽,燕曉還是嚴冬盡帶入關内的,這一家四口都接受燕曉,旁人還多話什麽?旁人無資格多話啊。你說堂堂少将軍娶個夷女爲妻不成體統,那什麽才叫體統呢?如今誰能取代莫大将軍在遼東的地位?莫大将軍的地位穩固,那莫大将軍的話在遼東就是體統啊,位卑才言輕,莫望北卻偏偏不位卑,不是?
在莫大将軍親自跟自己說莫桑青婚事的時候,陸大公子就将這樁婚事的利弊都想過了。這樁婚事讓他心頭有疙瘩,但這疙瘩是爲了妹妹陸蕊,不是沖着莫桑青去的。這樁婚事他爲莫桑青高興,人生在世,難得有情人,更難得的兩情相悅,有燕曉相伴,想必他好友的後半生不會寂寞了。
“不錯,”陸大公子看着嚴冬盡笑了一下,道:“知道顧及我的心情了。”
嚴冬盡說:“我什麽時候沒顧及過陸大哥你的心情?”
“隻是你不應該跟我提我小姐,”陸大公子又說。
嚴冬盡:“啊?”
“以後再遇這等事,”陸大公子說:“複生你要記得,不要提女子,因爲女子名節重要,既已結束的事,就不要再提,你跟我解釋一句燕曉是你大哥的救命恩人即可。”
嚴冬盡撓一下自己的下巴,他直接提陸六小姐是不好,六小姐都入土爲安了,他還提六小姐與自家大哥訂過親這事兒做什麽?于六小姐而言,就當此事沒有發生過,不是更好嗎?
“想明白了?”陸大公子問。
嚴冬盡沖陸大公子抱拳一禮,低聲道:“方才是我說錯了話,對不起啊,陸大哥。”
“走吧,”陸大公子擡手往前指一指。
“好,”嚴冬盡從善如流。
陸大公子是能感覺到嚴冬盡的變化的,這位以前除了軍中事,其餘事萬事不管不問的嚴少爺,如今已經成長了許多。果然人還是要經事才行,陸大公子笑了起來,他是真心爲嚴冬盡高興,也爲好友高興。
大将軍府裏,莫桑青沒睡多長時間就突然驚醒,下意識地要活動身體,劇痛襲來,莫少将軍差點就要出聲呼痛。
“醒了?”燕曉探頭看,見莫桑青睜着眼,忙就道:“是不是躺着舒服?”
莫桑青擰着眉頭忍疼。
燕曉伸手撫一下莫桑青緊鎖着的眉頭,沒有再說話,而是等在床榻前。
好久之後,疼痛感沒那麽強烈了,莫桑青才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燕曉坐在床上,手伸進被中,從身後抱住莫桑青,用了力地,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扶莫桑青坐起身來。這個過程,常人做起來最簡單不過,不過燕曉和莫桑青做起來,卻艱難無比,完全就是一種折磨。
不過人坐起來了,腹部的傷口不抻着了,莫桑青可以再次慢慢地緩過來。靠着靠枕坐着,莫少将軍有一種受完刑,自己可以松一口氣的感覺。
燕曉拿了熱巾來,莫桑青擦疼出來的汗。
莫桑青看着燕曉爲自己忙活,突然就冒了一句:“我現在就跟廢物一樣。”
燕曉喂莫桑青喝水的手一頓,瞪大了眼睛看莫桑青。
莫少将軍歎一口氣,神情低落。
受傷之後,隻要莫桑青神智清醒,他都是安慰别人,從沒說過自己什麽,也沒流露過什麽不好的情緒,這還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流露出嫌棄自己的情緒,還是在燕曉的面前。
燕曉呆住了。
莫桑青又歎一口氣,自言自語一句:“我還真是一個廢物了。”他如今無人幫忙都無法坐起身來,他離癱在床上也就那麽一步之遙了。
燕曉放下了水碗,驚愕之後,燕曉心疼起來,是啊,這是莫桑青啊,病重到事事要人服侍,莫桑青怎麽可能坦然接受自己落到如此境地?
燕曉往床裏坐了坐,抱住了莫桑青,輕聲道:“會好的,會慢慢變好的。”
莫桑青沒說話,眉頭擰着,神情低落。
燕曉就抱着莫桑青一直這麽坐着,她此刻不敢松手。
“我若是好不起來呢?”許久之後,莫桑青問燕曉。
“不會的,”燕曉輕聲道。
“我,”這個我字說出口後,又過了許久,莫桑青才說:“我很難受。”
“嗯,我知道,”燕曉說:“生病呢,哪有生病好受的人?沒有的。”
莫桑青又開始沉默。
“你活着我才能活啊,”燕曉小聲跟莫桑青說:“我好喜歡你的,隻是以前你都不理我,我可傷心呢。”
莫桑青扭頭看燕曉。
燕曉在莫桑青的臉上輕吻一下,說:“慢慢就會好起來的,我保證!”
莫桑青擡頭看帳頂,一聲歎息壓在喉嚨裏。
燕曉低頭到莫桑青的心口前,聽一聽莫桑青的心跳,又擡頭看着莫桑青,眼前人強大到不可戰勝的樣子她見過,威風凜凜如天神一般的模樣她也見過,如今她又見到了他脆弱的模樣,還是喜歡,燕曉想,她還是喜歡這個人,喜歡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