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盡隻低頭不語。
“過來,”莫大将軍說。
嚴冬盡走到坐榻前,看一眼莫大将軍,坐在了坐榻的空處,低聲承認道:“我不該理她。”
莫大将軍待嚴冬盡一向寬厚,溫和,話到了點上了,大将軍便不準備再說了。
嚴冬盡卻過不去這一關了,問道:“我不理她,楚氏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奸細是楚老七放進府的,”莫大将軍說:“她的死與你有關,但不是主因。”
奸細潛入将軍府是爲了什麽?無外乎打探消息,行刺這兩條,挑撥嚴冬盡與楚安鄉的關系,讓兩個反目成仇,是爲了亂遼東軍心,阻止嚴冬盡帶兵出關,那殺楚安鄉其實也是一個選擇,隻是殺楚芳晴更簡單些,而且嚴冬盡與楚芳晴又起了沖突,所以楚芳晴死于蠻夷奸細之手。
真要細究楚芳晴的死,那蠻夷軍與遼東軍在關外的決戰,這才是異緻楚芳晴被殺的原因。兩方不開戰,那哪怕楚芳晴拉出一支楚家軍,與嚴冬盡對戰一場,她也不會遇上蠻夷奸細的刺殺。
“這樣也不錯,:”莫大将軍說:“他對楚氏一族有了一個交待,他也還是在我的麾下聽用,我不必擔心他對你懷恨在心,楚氏一族不必擔心我對他們心懷不滿,至于楚老七,卸了主将之職,出關去幫邱嶽統兵,他就不必擔心要帶兵去江南的複生你,對他伺機報複了。”
“我沒想報複他,”嚴冬盡忙就說道。
“人心隔肚皮,”莫大将軍說:“他要如何信你的話?”
嚴冬盡氣惱道:“他爲什麽不信我?還要我把心剖出來給他看?”
莫大将軍微擡了手,在嚴冬盡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嚴冬盡知道自己又急躁了,吸一口氣,早知道會發生這麽多事,他當日真就當自己什麽也沒看到了。
“你大哥會再安慰他一下的,”莫大将軍說:“這件事複生你不用管了。”
“讓他去見我大哥,是讓我大哥再安慰他一下?”嚴冬盡又是一呆。
“心結結下了,總要試着解一解的,”莫大将軍說:“這事你不用管了。”
折大公子走了沒一會兒,但嚴冬盡已經體會到,他說的那句不能活得恣意是什麽意思了。
“這一次由你去将軍廟,”莫大将軍這時話題一轉,跟嚴冬盡說道:“陣亡将士的兵牌,是不是都送過去了?”
嚴冬盡愣怔着說:“我去?”
“我去不了,”莫大将軍說:“就由你去吧。”
大戰之後,去将軍廟主持陣亡将士的葬禮,這可是他叔父這個遼東軍的主帥才能做的事啊,連自家大哥都沒有主持過将軍廟的葬禮,自己去主持?嚴冬盡突然就緊張了,他能去嗎?
“傻孩兒,”莫大将軍笑了起來,說話聲虛弱地道:“這次是以你爲帥,帶兵打的這場仗啊。”
“我哥也打了,再說還有阿邱哥呢,”嚴冬盡小聲說了一句。
莫大将軍說:“那你去将軍廟嗎?”
嚴冬盡吸一口氣,他叔父如今說話都費勁,怎麽去将軍廟?他大哥如今連床都下不了,更不可能去将軍廟了?還是說要讓莫良緣去?嚴冬盡點頭道:“叔父,我去。”
“日子定了嗎?”莫大将軍問。
“還沒有,”嚴冬盡老實道。
“盡快定下來,這事要盡快辦,”莫大将軍叮囑嚴冬盡道:“撫恤的銀兩也要盡快備齊了,不能少,也不能拖,這事你去辦。”
這事也是我辦?嚴冬盡看着自家叔父,想說自己忙不過來,可他又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這兩件事必須你去辦,”莫大将軍道:“不然你這個一軍之帥就不合格。”
不是所有的将軍都愛兵如子的,爲将者在戰時,更多的時候是要求你心冷如鐵的,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那爲将之人又如何去在乎士兵的性命?可戰後,爲将之人必須要知道兵卒的難處和痛楚,不光要知道,你還要體諒。這是莫大将軍從軍之後,一直堅持的信條,他是這麽要求莫桑青的,如今他也這麽要求嚴冬盡。
而如何知道,如何體諒,這等事光說是教不會的,得去做,這也是莫大将軍一定要嚴冬盡去做的原因。
嚴冬盡站起了身,躬身領命道:“是。”
莫大将軍松一口氣,臉上現了疲态。
“我扶您回卧房休息吧?”嚴冬盡便又道。
莫大将軍說:“走不動,你讓侍衛擡張擡椅過來吧。”
嚴冬盡心頭一酸,扭頭沖門外喊,讓侍衛擡椅子進來。
侍衛還未進來,又有親衛營的校尉來報,陸大公子和蒙遇春求見。
嚴冬盡一聽這二位回來了,忙又看自家叔父,這見是不見啊?
莫大将軍這會兒胸口發悶,病了這麽久,大将軍知道自己這是體力不支了,可陸竹生和蒙遇春他又是一定要見的。
“讓他們進來,”莫大将軍跟嚴冬盡道。
嚴冬盡讓校尉去叫陸大公子和蒙遇春進來,自己彎腰附身地看莫大将軍,說:“是不是讓花首領來看看您?”
“拿參片來,”莫大将軍說。
坐榻旁的小幾上就放着參片,嚴冬盡先從盒中拿了一片參片,就聽莫大将軍跟他說:“多拿幾片過來。”
嚴冬盡拿了四片參片,讓莫大将軍一齊含在了嘴裏。
莫大将軍閉眼倚靠在坐榻上坐着,養了這些日子了,臉上有一些血色了,但與常人相比,還是差了太多。
嚴冬盡不忍心道:“要麽讓我陸大哥他們等一天再過來?”
莫大将軍搖一下頭,道:“你去見一見楚老七吧。”
嚴冬盡隻得應一聲是,跟莫大将軍說一聲:“對不起叔父,我給你和大哥添麻煩了。”
“臭小子,”莫大将軍說:“莫要在這裏哄我了,去吧。”養孩子天生就是一件麻煩的事,可要怕麻煩,他當年就不抱養嚴冬盡了,當年不後悔,如今莫大将軍也不曾後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