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美景打扮得當,妝容精緻,隻是兩邊臉頰的肌肉往下墜得厲害,這讓傅太妃的看起來不但顯老,還顯兇相。
魏太妃坐下後,就有宮人奉了茶上來。茶是當年的新茶,泡出的茶水呈淺碧色,還有一股泛清苦的茶香味。不過魏太妃沒心情品茶,看着傅美景,魏太妃便道:“娘娘找我來何事?”
傅美景揮手讓左右退下,她的斷腿傷是好了,隻是人也落下了殘疾,走不了路了。江南這些天都是陰天,傅美景的傷腿一直就在疼痛中,要與魏太妃說話之前,傅美景輕輕捶了幾下自己的傷腿,這才将坐榻小幾上放着的一封信拿起,凝到了魏太妃的跟前,道:“你看看吧。”
信封是拆開的,魏太妃将信從信封中倒出,展信便看。
“這是莫良緣,咱們的太後娘娘寫給睿王爺的信,”傅美景跟魏太妃道。
這真是莫良緣寫給睿王的信,隻是不是原件,而是旁人抄錄的。孟其洲會在回程的途中,被秦王的人劫殺,也是這位抄信者的“功勞”。如今這叛徒身在何處,傅美景不知道,她隻知道,此刻莫良緣若是在江南,那她與護國公一定就死了。
對莫良緣,傅美景想過很多,之前睿王若不讓莫良緣走,那他們也許就不會由京城敗退到江南,如今她的兒子也許還穩當當地,坐在金銮大殿的龍椅上。可莫良緣若在,那她兒子也隻會是一個傀儡,而且這個女人恨她,她的日子會很難過,不要說讓她掌管後宮了,她可能都出不了長秀宮的宮門一步。
跟着睿王,跟着秦王,她的兒子都隻是一個傀儡皇帝,橫豎她的兒子都隻能是一個傀儡,這讓傅美景認爲,莫良緣還是不在的好。睿王,秦王,莫良緣,三個人中,傅美景最不想的是仰莫良緣的鼻息求活。
魏太妃看完了信,坐着半天沒說話,她不厭惡莫良緣這個女人,可看莫良緣的信,她又覺得莫良緣說的話是有道理的,可再轉念一想,若真像莫良緣說的這樣,那傅美景又怎會讓她看這封信?
“這信怎麽會在娘娘的手裏?”魏太妃問。
傅美景說:“我也不清楚,這信是護國公送來的。”
“什麽?”魏太妃一下子便站了起來。
“這信是抄錄的,”傅美景打了個讓魏太妃坐下的手勢,道:“這信打遼東送來,想來是護國公安在遼東的人,立下的勞功了。”
莫望北是莫潇的次子,要說莫潇這個老兒在遼東安有人手,這話魏太妃是信的。
“莫大将軍心狠呢,”傅美景低聲道:“如今我們處境艱難,他在遼東手握重兵,卻遲遲不發兵來救。我苦等了這些日子,就等來了莫良緣的這封信。”
魏太妃愣怔着聽傅美景說話。
“與蠻夷的戰事早就結束了,”傅美景說:“遼東軍爲何不南下勤王?寫這麽一封挑撥離間的信,他們遼東大将軍府想幹什麽?”
“他們想幹什麽?”魏太妃重複了一遍傅美景的這句問。
“君不君,臣不臣,”傅美景苦笑着道:“除了這個,還能是什麽?”
這話聽得魏太妃毛骨悚然,魏太妃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過了許久才說了一句:“莫望北要反?”
“挑着我們這裏内讧,”傅美景說:“讓睿王快些敗北,讓我們這些人都快些落到秦王的手裏去,這樣他們就有借口清君側了,不是嗎?等那遼東鐵騎打到江南,睿王爺也好,聖上也好,還會在人世嗎?打着報仇的旗号,他們遼東大将軍府将秦王殺死,魏姐姐,你說到那個時候,這個天下姓什麽?”
魏太妃目瞪口呆。
“莫良緣,”傅美景搖一下頭,“這信怎麽會由莫良緣來寫呢?咱們的太後娘娘,不過是仗着睿王爺待她有情,不會對她生疑罷了。”
“沒有,沒有這回事,”魏太妃矢口否認道。
傅美景又苦笑了一聲,道:“那魏姐姐你爲何厭惡莫良緣呢?先帝爺若在,魏姐姐的這份厭惡還能說得通,可莫良緣入宮之時,先帝爺就已經駕崩了啊。”
魏太妃青白了臉,失去了否認的力氣。
“這信我拿與魏姐姐看,”傅美景說:“這信的原件,護國公的人會想法兒在路上攔截,我們盡量不讓睿王爺看到這封信。不過睿王爺就算真看到了莫良緣的這封信,我也不怕,我問心無愧啊。再者,她這挑撥的伎量也不高明,說我與護國公會投到秦王那頭去,我們去秦王那裏送死嗎?鄭貴妃,秦王府上下,鄭氏一族都被殺了,這樣的仇,我們與秦王還能化幹戈爲玉帛?”
“這個賤人,”魏太妃小聲罵。
“她如今活得比我們好,”傅美景說。
“聖上不能出宮的事兒……”
“這事就不要再提了,”傅美景打斷了魏太妃的話,道:“睿王爺一向不喜歡聖上與護國公走近,這我知道。”
魏太妃歎氣。
“魏姐姐試一試吧,”傅美景說:“勸勸睿王爺,讓他不要把希望都放在莫良緣,放在遼東軍的身上,莫望北一家不可信。”
魏太妃想說,我的話,睿王哪裏肯聽?可當着傅美景的面,魏太妃又說不出這樣的話來,這話一說,不就顯得她這個母妃半點用沒有嗎?
“總之魏姐姐小心些,”傅美景說:“别讓莫良緣害了睿王爺。”
魏太妃急匆匆地來,渾渾噩噩地走了。
年歡喜從山水屏風後面走出來,将魏太妃一口沒用的茶水潑向了開着的窗外。
傅美景說:“歡喜,魏氏會與睿王說這事兒嗎?”
年歡喜說:“應該不會,她巴不得睿王永遠都不要聽見莫良緣這個名字呢。”
“那她會怎麽做?”傅美景問。
年歡喜走到了傅美景的跟前,小聲道:“娘娘不要指望她能阻攔遼東軍南下,魏氏的手段有限,睿王也不聽她的話。”
傅美景握住了年歡喜的手,道:“歡喜,我心很亂,秦王的許諾,我們能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