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這時還是在下,廊下提前點了燈籠,隻是在夜雨夜裏,幾盞燈籠發出的燈光加在一起,也還是昏黃暗淡。
嚴冬盡打着傘走進廊下,将傘交給迎上來的下人,看着莫良緣說:“你怎麽站在這裏?五殿下呢?”
“睡着了,”莫良緣說。
嚴冬盡輕跺一下腳,将腳上的雨水跺到地上,随口問道:“那雲墨哥呢?”
“下雨天,雲墨哥的膝傷疼了起來,他去休息了,”莫良緣看着廊外的雨幕小聲道。
“請大夫了嗎?”嚴冬盡問。
“嗯,孫大人應該過去了。”
嚴冬盡探頭往屋裏看看,兩個府裏的婆子正守在李袗的床前,床前被子鼓起一團,李袗睡得很沉。嚴冬盡收回目光,見門左邊正好放着一張凳子,便坐在了凳子上,喊了莫良緣一聲:“良緣?”
莫良緣轉身走到了嚴冬盡的跟前,蹲下身,說:“傷口怎麽樣了?”
“你們先退下,”嚴冬盡跟候在廊下的衆人道。
幾個下人和婢女忙都退到了廂房那頭去,留下嚴冬盡和莫良緣待在正房的廊下。
“沒事,”嚴冬盡小聲跟莫良緣說:“皮肉傷算什麽傷?”
莫良緣隔着衣衫,輕輕摸一下嚴冬盡的腹部,衣衫下的傷布很厚,硬梆梆的,也不平整。
“真沒事,”嚴冬盡将莫良緣的手一握,說:“有事我還能不躺着?孫方明怎麽說?五殿下沒事了?”
莫良緣說:“孫大人說五殿下沒事。”
“我問也是白問,”嚴冬盡将嘴一撇,萬般看不上孫太醫正的勁頭又上來了,“五殿下喝進肚子裏的水都吐出來了,還能有什麽事?”
“冬盡,”莫良緣仰頭看嚴冬盡。
嚴冬盡心頭一緊,心想來了,自家大哥和折大公子能發覺的事,他家良緣沒道理發覺不了的。
莫良緣說:“五殿下被奶娘抛下水後太驚慌,所以他打一開始就踢傷你了?”
嚴冬盡心頭一松,馬上就道:“也不是一開始,我要帶他往岸上遊的時候,挨了他好幾腳,這小孩兒像是聽不到我說話,我怎麽哄他都不行,這不要擱在眼前養的孩兒,我都懷疑他要跟我同歸于盡。”
嚴冬盡話說得大半是真,莫良緣心疼地又摸一下嚴小将軍腹部的傷處,小聲道:“難爲你了。”
“我難爲什麽?”嚴冬盡笑一下,說:“他要出事,你不得哭死?我怎樣也是要救他的。”
莫良緣擰了眉頭,說:“你這是什麽話?你出事我就不哭了?”
嚴冬盡忙将莫良緣一拉,說:“我能出什麽事?爲了你我也不會出事啊,你知道大哥是怎麽說的嗎?”
莫良緣一愣,說:“大哥怎麽說?”
嚴冬盡将莫桑青教自己的話,一五一十地跟莫良緣說了一遍。
莫良緣聽了後,久久無言,她沒有想到。
“咱們不跟王八蛋一般見識,”嚴冬盡說:“沒想着做壞人,我們怎麽可能知道秦王在想什麽?”
莫良緣愣怔着,還是半天沒說話。
嚴冬盡手撫在莫良緣的臉上,在莫良緣心裏,他就是個不會幹壞事的人,所以這位發覺了時間上的不對,但也沒将他往壞處想。嚴冬盡很内疚,手又摸一下莫良緣的眼睛,說:“放心吧,現在那三個女人都死了,府裏沒外頭帶進來的人了,秦王就是再想殺五殿下,他也找不着人手了。”
莫良緣站起了身,站在了嚴冬盡的身旁,背靠着牆壁,許久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大公子明天就走了,”嚴冬盡說:“我與他約好了明年三月在江南見。”
“時間夠嗎?”莫良緣問。
“這是他定的日子,”嚴冬盡說:“那這時間當然足夠他準備出兵的事了。”
“調兵的事麻煩嗎?”莫良緣又問。
嚴冬盡看着廊外的大雨,說:“有叔父和大哥在,我的調兵令發出去了,誰敢抗命?”
“大哥他……”
“事情我做不了,再讓他和叔父操心吧,”嚴冬盡小聲道:“他們現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養好身體,睿王的命我們要保,叔父和大哥的命不更重要?”
“嗯,”莫良緣說:“我聽你的。”
“我也聽你的,”嚴冬盡扭頭看着莫良緣笑,說:“我從來都是聽你的話的。”
莫良緣也扭頭看嚴冬盡,昏黃的燈光下,嚴冬盡的笑容燦爛,這讓莫良緣好像又有了信心,他們的前路不好走,但有嚴冬盡在,這路她就有勇氣走下去了,她發過誓,這一生都要跟嚴冬盡在一起的啊。
房耀這時冒雨從院門跑了進來,身後跟着一個身穿蓑衣的男子,兩個人一前一後往正房這裏跑來。
嚴冬盡坐直了身體,等房耀兩個人到了跟前,他也看清了穿蓑衣的男子是誰,“紀容?”嚴冬盡說:“你怎麽來了?”
紀容脫了蓑衣,往走廊的欄杆上一放,躬身就給莫良緣和嚴冬盡行禮,道:“是陸大公子命未将回來的。”
房耀說:“大将軍和少将軍都睡下了,所以屬下帶紀将軍來了這裏。”
“出什麽事了?”嚴冬盡問。
紀容道:“未将奉陸大公子之命去了王庭一趟。”
嚴冬盡說話的聲音變低了,道:“王庭現在情況如何?”
“嚴小爺,小姐,”紀容低聲禀道:“鐵木塔死了,阿格成了新大汗,哲布泰成了太後。”
嚴冬盡扭頭看莫良緣一眼,小聲道:“看來還是哲布泰技高一籌。”
莫良緣背倚牆壁站着,她本就覺得哲布泰會赢,這會兒确定哲布泰赢了,莫良緣也沒什麽激動的情緒,莫大小姐都沒覺着高興。
“還有,”紀容這時說:“那位玉夫人死了,末将親眼看着她死的。”
“罪名呢?”嚴冬盡問。
“說她是毒殺大汗的兇手,”紀容說:“哲布泰太後親自指證她是秦王的奸細,秦王爲争皇位,與鐵木塔勾結的事,也從王庭傳出來了,未将想,這事很快會傳到中原去的。”
“哲布泰的這個情我們領了,”嚴冬盡說:“她對我們有什麽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