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不遠的營地裏,有兵卒在大聲喊。
風将軍旗吹得鼓起,折大公子擡頭看就立在他身旁的軍旗,這一擡頭,折大公子猛地發現,大漠今晚的月很大很圓,月光如水銀一般洩地,将這片黃沙地照得很是明亮。這麽明亮的月光,折大公子還未見過。
折大公子此時也不知道,嘉順三年夏未八月初九夜,這一天寫在日後的史書中,就以當夜月明,照地如白晝開篇。這會兒折大公子隻知道這場大戰開始之前,大漠起了風,月光很是明亮,他身在的軍營,雖然人人都在忙着做大戰之前最後的準備,但十分安靜,除了戰馬偶爾的嘶鳴,聽不到人聲,至于黃沙堡外的蠻夷軍營,那更是連戰馬的嘶鳴聲都聽不見,他擡頭觀月的這一刻,大漠靜得可怕。
鐵木塔這會兒睡下了,睡前他還飲了幾杯酒,還讓女奴爲他捶了半天腿,等有了睡意之後,大汗才讓伺候他的女奴退下。
這場要打,但什麽時候打,鐵木塔認爲這日子應該由他來定,他相信嚴冬盡與邱嶽這會兒隻想将他圍困住,等嚴冬盡派出的蒙遇春救下了莫桑青,遼東軍才會有心與他決戰。
這個錯誤的判斷是緻命的,而造成鐵木塔做出錯誤判斷的原因,無非有三,一是鐵木塔對嚴冬盡是輕視的,他不覺得在莫桑青身陷死局之中的時候,嚴冬盡能有勇氣帶着遼東軍與他決戰,二是也正因爲鐵木塔對嚴冬盡的輕視,讓嚴小将軍在戰前連出的兩計殺招,蒙遇春的假走商道,以及楚安鄉的苦肉計都得已成功,這讓鐵木塔對戰局發生誤判,三是基于對戰局的誤判,鐵木塔及其麾下的将領們,也就不可能想到,遼東軍會選擇夜襲。
沒想到遼東軍會夜襲,所以蠻夷軍營裏有防敵夜襲的安排和準備,但這安排和準備在面對兩支遼東軍合力,全軍沖殺而至的時候,就顯得脆弱不堪了。
五更天的時候,邱嶽在軍營裏,殺了姜忠國這個蠻夷的奸細祭了戰旗後,便帶着全軍出了軍營。
嚴冬盡沒殺人祭旗,嚴小将軍帶着大軍出了軍營,到了離黃沙堡百米之外的一處沙丘之後,嚴冬盡擡一下手。
前行中的軍陣停了下來。
“都特麽的不要慌,”前軍停下的時候,後軍裏,将官們在小聲跟流民們喊話:“想想你們是幹嘛來的,想活命,一會兒就跟着老子往前沖!”
“看看你們身邊的人,你們有這麽多人,還怕個屁的蠻夷?”
“你們手裏拿着的不是燒火棒!一會兒打起來,你們不殺人,就等着被蠻夷殺吧!”
“都特麽的别哆嗦了,這個時候哆嗦遲了!”
“看見身後那支軍隊了沒有?那叫督戰隊,專門殺後退逃跑的孬種的!他們殺起逃兵來,可不會手軟。”
“是狼是狗,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我們嚴少爺都親自帶兵沖鋒陷陣呢,你們的命能有嚴少爺的值錢?誰再哆嗦,站不直腿,老子現在就牢了他!”
“都不要怕,沖上去就能搶蠻夷的糧食了,你們不想要糧食活命了?你們要是看上了哪個蠻夷女人,老子也不眼饞,絕不跟你們争。”
……
在将官們的呵罵,哄騙,吓唬之下,初臨戰場,就算事先心理準備做得再好,這會兒也還是驚慌失措的流民們,漸漸安靜了下來,也漸漸的不再哆嗦打顫了。
後退有督戰隊在等着他們,他們必死無疑,跟着大軍往前沖,他們也許還可以活下來,不但可以活下來,他們還很有可能搶到戰利品。該如何選擇,流民們不用将官們教也知道,他們隻有往前了。
前軍裏,嚴冬盡看一眼身旁的衆将。
遼東軍的戰甲是配有面甲的,但也不強制将領們一定要配戴,但今天夜上,衆将不約而同地戴上了面甲,隻露了一雙眼睛在外面。月光之下,面甲森冷,衆将目光透着殺氣,從軍帶兵的人,哪怕平日再溫和,到了要沖鋒陷戰,要去闖一回生死場的時候,這人都是暴烈而猙獰的。
“我沒要更改的将令,”嚴冬盡站在以往莫桑青會站的地方,跟衆将道:“此戰之後,我與諸位痛飲他美酒三百杯,我們不醉不歸。”
“是!”衆将齊齊端坐馬鞍之上,沖嚴冬盡躬身一禮。
嚴冬盡揮一下手。
衆将四散開,回到自己麾下的兵馬跟前。
“響箭準備好了?”嚴冬盡又問展翼。
展翼點頭,道:“準備好了。”
撫一下自己戴着的面目,嚴冬盡擡頭看一眼夜空,随後猛地将半擡的手一放。
透着蒼涼意味的号角聲響起。
展翼往天空連射了三支響箭。
嚴冬盡這裏号角聲響,三支響箭上天,邱嶽那裏的号角聲随即響起。
一直等在黃沙堡附近商道上的蒙遇春聽見号角聲,随即下令麾下的兵将悉數上馬。
幾隊一直在商道周圍的蠻夷探馬,遭到隐在他們身旁的奴兵的擊殺,雙方打鬥的時間極短,奴兵雖也有傷亡,但蠻夷的幾隊探馬,全都被殺,沒有能活着回去報信的。
黃沙堡西面的沙丘上,嚴冬盡縱馬奔出軍陣,展翼帶着衆侍衛緊緊跟随,整個軍陣随即前移,速度逐漸加快,往蠻夷的軍營沖殺過去。
幾十萬的大軍策馬飛奔,大地是爲之震動的。
不用手下的人喊,鐵木塔就已經被遼東軍沖殺的聲響驚醒了。
“大汗,遼東軍殺來了!”侍衛長跑進帳中大喊。
鐵木塔下了床,赤腳站在地上,冷眼看着自己的侍衛長。
侍衛長一驚之後,馬上就噤了聲。
“嚴冬盡要尋死,”鐵木塔将自己的鬼頭大刀拿在了手裏,冷聲道:“那本汗就成全他!”
知道自己失策,但在這個時候,鐵木塔不能認這個錯,大步往營帳外走去,大汗高聲大呼道:“人呢?跟本汗去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