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已經天光大亮了,莫良玉睡了一小會兒,便從一場噩夢中驚醒,醒來緩了半天神後,莫三小姐發現她還是能清楚地記得方才的噩夢,夢裏大妃哲布泰單手捏開了她的嘴,将一瓶能讓人腸穿肚爛的毒藥灌進了她的嘴裏,她在地上翻滾哀嚎,就這麽被疼醒了。
“夫人,人都處置了,”馬婆站在床前小聲禀道。
“好,”過了很久,莫良玉才應了一聲。
馬婆打量一眼莫良玉,莫良玉的眼底一片青黑之色,眼角眉梢,甚至嘴角邊都有了細紋,落胎之後,她家夫人身上的生氣似乎也随着胎兒一起走了。
“周大夫那裏有消息了嗎?”莫良玉問。
“夫人,這還沒到晌午呢,”馬婆忙道:“周夫人昨兒晚上說的時間,是午後時分啊。”
“有多少人知道我落胎的事?”莫良玉又問。
“夫人放心,昨天在夫人跟前伺候的幾個都處置了,”馬婆說:“這宅子裏,除了奴婢沒人知道事兒。”
莫良玉呼地睜眼看馬婆。
馬婆舉手就發誓:“奴婢要是往外亂說,就讓奴婢不得好死!奴婢的子子孫孫也不得好死!”
“想辦法将莫望北已死的消息傳出去,”莫良玉沒理會馬婆的發誓,低聲吩咐道:“你現在就去辦。”
“哎,是,”馬婆隻得領命。
莫良玉輕輕撫一下自己的肚子,這場仗什麽時候才可以打完?她不想再待在鳴嘯關了。
莫三小姐最新的決定,由馬婆帶到慈心堂,又由慈心堂傳入了遼東大将軍府。
“她是不是瘋了?”周淨沒辦法理解,問莫良緣道:“這個時候她不應該傷心嗎?就算不傷心,她不也應該操心買孩子的事嗎?”
這位三小姐怎麽就還有心思,揪着他們遼東大将軍府不放呢?
莫良緣摸一下坐在自己身旁的,李袗的小腦袋,小聲道:“五殿下出去玩一會兒,好不好?”
李袗現今很乖巧,知道莫良緣這是跟周淨有事要商量,正在練字的小孩兒放下手中筆,小跑着出了廂房。
周淨撓一下自己的腦袋,說:“小姐,這要怎麽辦?”
“她病在床上,有什麽能力知道外面的事?無非就是通過馬婆的嘴罷了,”莫良緣道:“讓馬婆跟她說,消息已經傳出去了。”
周淨說:“可除了馬婆,那宅子裏還有其他人嗎?伺候折九小姐的那四個奴婢就在宅子裏啊。”
“那就讓馬婆再跟莫良玉多說幾句,她想瞞着自己落胎的事,就最好瞞着宅子裏的下人們,”莫良緣道:“除非她想将宅子裏的人都殺了,不然她怎麽能保證,活下來的人裏,沒有哲布泰的眼線了?”
“對啊,”周淨對一下拳頭,說:“就算沒有哲布泰的人了,這不還有鐵木塔的人,有鐵木塔身邊其他女人的眼線嗎?她能防得了所有人嗎?”
“你去見馬婆吧,”莫良緣說:“跟她說,我已經命人送銀子去她的兒子家了,讓她不用擔心她的兒子們。”
“真送了啊?”周淨問。
“現在是心疼銀子的時候?”莫良緣反問道。
周淨咂一下嘴,現在真不是心疼銀子的時候,要是花錢能買鐵木塔的命,砸鍋賣鐵他們也要花這個錢啊。
“快去吧,”莫良緣說:“也替我謝謝周大夫。”
周淨領命跑走了。
院子裏,李袗見周淨走了,忙又跑回了廂房。
莫良緣沖小孩兒招招手,讓小孩兒到她的跟前來。
李袗跑到莫良緣的跟前,看一眼自己寫好的字,噘一下嘴,說:“雲将軍留的作業我都寫完了,可他還沒回來,莫姐姐,雲将軍什麽時候回來?”
莫良緣說:“快了吧。”
“到底是什麽時候呢?”李袗追問。
見沒辦法糊弄小孩兒了,莫良緣隻得承認道:“我也不知道啊,他沒有消息回來。”
“大漠有多大?”李袗又問。
莫良緣笑了笑,說:“一望無際。”
李袗歎口氣,低了頭不再說話了。
“你這字,”莫良緣拿起李袗寫好的大字,想跟小孩兒說說字。
“我想三哥了,”李袗卻在這時突然道。
莫良緣将手裏的宣紙又放下了,說:“睿王爺沒事的。”
“他會來接我嗎?”
“會啊,等他打完了仗,他就會來接五殿下了,”莫良緣小聲道。
李袗揉揉眼睛,輕輕地哦了一聲。
李袗的練字,是照着雲墨的字迹練得,看着面前肖似雲墨字迹的字,莫良緣有些愣神,殺了阿諾之後,雲墨就應該帶着宋野他們去伽藍寺了,這會兒雲墨也許已經到了伽藍寺,隻是不知道伽藍寺如今是個什麽情況?
李袗鋪開了一張宣紙,準備再寫一張大字,提起了筆,小孩兒又跟莫良緣說:“嚴哥哥還說回來後要教我習武的。”
“是嗎?”莫良緣被李袗的說話聲喊回了神。
“可嚴哥哥也沒有回來,”李袗噘着嘴,“他什麽時候回來呢?”
莫良緣說:“這個……”
“你也不知道?”不等莫良緣編出話來,李袗就道。
“唉,是啊,”莫良緣搖頭道:“我沒在軍中,我也不知道這仗什麽時候能打完啊。”
“還有少将軍,”李袗又說起了莫桑青,“他也沒有消息嗎?”
心口一痛,莫良緣說:“沒有。”
“爲什麽他們不能往鳴嘯關報個平安呢?”李袗很是不解,軍隊裏有那麽多的人,派個人送封報平安的信很難嗎?
“不知道啊,”莫良緣笑了笑,又擡手摸一下李袗的小腦袋,道:“等他們回來了,五殿下問他們就是。”
“我是要問問的,”李袗神情認真地點頭,“他們這樣,會讓我們很擔心的,下回不能讓他們這樣了!”
“嗯,”莫良緣說:“那五殿下要記得啊。”
“我記得的,”李袗跟莫良緣保證。
如果他們都能平安回來的話,莫良緣在心裏加了一句,臉上的笑容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