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莫良玉應了馬婆一聲,她這會兒困得厲害,眼睛閉上了就不想睜開了,莫三小姐就這麽躺在坐榻上睡過去了。
馬婆沒再聽到莫良玉說話,便守在了正房的門前,這一守就守到了天色漸晚,庭院裏上了燈。
莫良玉這覺睡得很沉,如果不是腹部毫無預兆的一陣劇痛,她這一覺應該能算得上是一場好眠。
“啊——”
在劇痛中醒來,莫三小姐還未意識到自己發生了什麽事,人就因爲疼痛而尖叫起來。
守在馬婆被這尖叫聲驚得原地跳起,回神之後,馬婆推開虛掩的房門就跑進了正房。
坐榻上,莫良玉一臉的驚恐,她的身下鮮血大量的湧出,肚子絞痛中,近乎本能地,莫良玉這會兒已經意識到她要失去自己的孩子了。
跑到坐榻前的馬婆,一眼看見血後,便也尖叫了起來。
“大,大夫,”莫良玉強忍着幾乎讓她昏厥的疼痛,跟馬婆顫聲道。
“對對對,”馬婆慌慌張張地轉身就跑。
你大喊就是,誰讓你跑走的?莫良玉擡起沾了血的手,想喚馬婆回來,可在這個時候,一股更爲巨大的疼痛襲來,莫三小姐眼前一黑,人便昏迷了過去。
馬婆人跑到了房門前,人也就冷靜了下來,投靠莫良緣後,她就不再關心莫良玉了,剛才她是被吓到了,隻是這驚慌來得快去得也快,冷靜下來的馬婆停下腳步,轉身往坐榻那裏看。
莫良玉倒在坐榻上,一動不動。
“夫,夫人?”馬婆試着喊了一聲。
莫良玉沒有回應。
“出了什麽事?”門外傳來幾個侍女和下人驚慌不安地問話聲。
“都在外面候着,”馬婆沖門外道:“慌什麽?”
在莫良玉這裏,不守規矩的奴仆是會受到嚴懲的,聽見馬婆這麽一說,門外的人不敢進屋了。
馬婆給自己壯了壯膽,又跑回到了坐榻前。
血滴滴答答地,從坐榻滴到地上,血腥氣沖得馬婆有些受不住,怕自己吐出來,馬婆擡手左手捂住了口鼻,伸了右手去褪莫良玉穿着的綢褲。
莫良玉昏迷中,肚腹卻在痙攣中。
馬婆眼睜睜看着一個就快要足月的胎兒,從莫良玉的身下滑落出來。
一個時辰之後,莫良緣正站在廊下看院中的菩提樹,周淨匆匆跑來,在院門前停了一下,看見莫良緣就站在廊下,周侍衛長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到了莫良緣的跟前。
“怎麽了?”莫良緣問。
“莫良玉的孩子沒了,”周淨禀告道。
莫良緣看向了周淨。
周淨壓低了聲音說:“是哲布泰下的手?她這動作這麽快呢?”這位大妃不但下手快,心也挺狠。
“那她現在情況怎麽樣了?”莫良緣問。
周淨說:“人還昏着沒醒。”
莫良緣輕輕地哦了一聲。
“小姐,接下來要怎麽做?”周淨問道。
“讓馬婆請周大夫去,”莫良緣說:“讓周大夫跟莫良玉說,他知道一個女子懷了蠻夷的孩子。”
“啊?”周淨沒能想明白莫良緣這是要做什麽。
“莫良玉會将這事瞞下的,”莫良緣輕聲道:“那我就再給她一個孩子好了。”
“真,真有這麽一個小孩?”
“沒有,騙她的,讓她有希望,才能穩住她不是嗎?”莫良緣看着周淨道。
周淨想了想,擔心道:“周大夫去辦事不難,可莫良玉會不會殺他滅口啊?”周淨相信,莫良玉這個女人絕對幹得出這種事來。
“你讓周大夫不要擔心,”莫良緣不以爲意地道:“在拿到孩子之前,莫良玉是不會要了他的命的。莫良玉給他的好處,讓他盡管收下就是。”
“莫良玉還有用處嗎?”周淨小聲問。
“有,”莫良緣說:“我等着看她怎麽對付哲布泰啊。”
“啊?”周淨又啊了一聲。
“讓馬婆将哲布泰的眼線揪出來吧,”莫良緣說:“孩子沒了,兇手總是要抓到的。”
周淨點頭領命,忍不住又說了句:“馬婆有這麽能幹呢?莫良玉不會懷疑她?”
“馬婆是她自己挑得親信,”莫良緣說:“莫良玉這個人自作聰明的很,她才不會伸手打自己的臉呢。”
這就是說,因爲極度相信自己,莫三小姐不會懷疑自己挑得的馬婆了?周淨嘴角抽了一下。
“快去啊,”莫良緣催周淨一聲。
周淨卻又問了莫良緣一個問題:“小姐,周大夫可是我們鳴嘯關有名的大夫,人人都說他好的一位大夫,真能幹出牽線搭橋,賣孩子的事來?周先生可是一位君子啊。”
“莫良玉不會相信這世上有真君子的,”莫良緣輕歎了一句,見多了僞君子,莫家三小姐也就不知道真君子是什麽模樣了。
周淨沒聽懂自家小姐這話,但他也沒再往下問了,沖莫良緣行了一禮後,周侍衛長又匆匆地跑走了。
莫良緣擡頭又看一眼菩提樹,開口道:“孫大人是不忍心了嗎?”
孫方明從走廊的不遠處走了過來。
“那孩子,”莫良緣說:“我也是兇手之一。”
孫方明過了半天才道:“小姐這也是沒辦法了。”
莫良緣轉身,走廊的燈光下,孫方明緊鎖着眉頭。
“她,”孫太醫正想了一下,才道:“她到底是莫家女啊。”
“所以呢?”莫良緣問。
孫太醫正啞口了。
“孫大人去休息吧,”莫良緣說:“莫良玉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你管不了她的事。”
孫方明點頭說是。
“我不什麽好人,”就在孫方明要走的時候,莫良緣突然就說了這麽一句。
孫方明停了步看莫良緣。
莫良緣又在看仰首看廊外的菩提樹了,夜風吹來,菩提的枝葉晃動,莫良緣的衣袖和裙角也微微揚起,孫方明有錯覺,他與莫良緣之間似乎隔着一層什麽,所以他們兩個人明明站在同一處廊下,就好像離着很遠,遙不可及一般。
“我從來就不是好人,”莫良緣又低喃了一句,她前世裏不是,重活一世,她仍舊做不了一個清清白白,坦坦蕩蕩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