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生啊,”蒙将軍說,他都這麽不好受了,嚴冬盡現在會是個什麽心情?隻會比他更難受啊。
“等這仗打完了,到了我叔父面前,”嚴冬盡笑了笑,笑容很難看,說:“蒙大哥你要幫我說話,我大哥從來不會聽我的話,得讓我叔父教訓他。”
蒙遇春笑起來的模樣也難看,道:“行,這一次我們不能放過你大哥,他,他太,太折騰人了!”
折騰這個詞,蒙将軍是結巴着說出來的,但說出口的時候惡狠狠的,如果莫桑青這個時候在他的面前,蒙遇春可以保證,他一定會沖上去跟這位少将軍打一架!不揍他莫桑幾拳,他這心如刀割,差點哭出來的事怎麽了結?
“好,我們就這麽說好了,”嚴冬盡說。
蒙遇春氣鼓鼓地轉身,神情一下子就又垮了下來,他可以去莫大将軍的跟前告黑狀,他也可以跟莫桑青打一架,可前題是莫桑青要平安歸來啊,否則他告誰的黑狀,找誰打架去?
嚴冬盡沒有再說話,中軍帳裏的氣氛壓抑,透不過氣來的蒙大将軍逃也似地出了帳。到了帳門外,聽見嚴冬盡在帳裏說話,讓侍衛去傳阿明仔過來。蒙遇春盡量讓自己神情如常,大步往自己戰馬的跟前走去。
去傳令的侍衛先蒙遇春一步,騎馬往後軍的宿營地跑去了。
“将爺,”侍衛長迎到蒙遇春的面前。
“我們回吧,”蒙遇春說着話就上了馬,這時遼東大将軍府的侍衛已經跑得很遠了,蒙大将軍手裏攥着戰馬的缰繩,正要催馬走,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麽,動作極快地轉身看向了中軍帳。
侍衛長們不明所以,也不敢問,隻得坐在各自的戰馬上,等自家将爺發話。
嚴冬盡派嚴明到自己的身邊,隻是因爲嚴明和那幫奴兵打架不要命?是一支精銳中的精銳?恐怕不僅僅是因爲這個,蒙遇春看着中軍帳,神情多少有些複雜,他的這會兒心情難以言喻。
軍中的不管哪個将領,都會有帶兵去南雁堡救援的心,而嚴明不一樣,這個是嚴冬盡從河西帶回來的奴兵頭領,是嚴冬盡的親信,受着嚴冬盡的救命之恩,而對莫桑青,嚴明則沒有遼東諸将的那份心,所以自己若是違抗命令,執意帶兵去南雁堡,嚴明就是那個阻止自己的人。
至于這個奴兵頭領要用什麽方法阻止自己,蒙遇春拒絕去想這個問題。
嚴冬盡在用自己的同時,也在防着自己,一時之間,蒙大将軍是真分辨不出自己此刻是怒是喜來。他生氣,是因爲這個也算是他看着長大的小子,怎麽可以不信任他?他又覺得自己應該高興,莫桑青沒有托付錯人,他和莫大将軍都不在的時候,嚴冬盡是可以挑起遼東這副重擔的。
“回營,”馬鞭一揚,呼哨聲起,蒙大将軍的戰馬擡一下前蹄,之後就往前飛奔而去了。
嚴冬盡獨自坐在中軍帳裏,跟蒙遇春說話的時候,他一直很冷靜,這會兒一個人坐了半天了,嚴冬盡張開握緊的手,手心滿是汗水,他也隻是表面冷靜罷了。
風從帳外灌進來,将邱嶽的信從桌案上,吹到了嚴冬盡的膝上,嚴冬盡看着這封信,突然就暴起,将這封信撕了一個粉碎。
如果大哥出事了,怎麽辦?
他日後要怎麽将他叔父交待?
他還有什麽臉回去見莫良緣?
他大哥傷了,殘了,死……,嚴冬盡又擡手掩了面,他一個也受不了。
坐不住,就又站起來,嚴冬盡如同困獸一般,在中軍帳裏轉圈,“去他媽的黎民百姓,”嚴冬盡罵:“這些人關我什麽事?我連自己的哥都護不住,我他媽的還裝什麽英雄,守鬼的天下?”
帳門簾被風吹得高高掀起,成了碎片的信紙開始在中軍帳裏胡亂飛舞,看在嚴冬盡的眼裏,讓他突然就想起,他在日落城,守備将軍府的廂房裏,看見的那張紙錢了,嚴冬盡擰了眉頭,舉了坐椅,就往白紙最多的地方砸去。
坐椅飛起,重重地砸落在地,發生很大的聲響。
“嚴少爺?”帳外的侍衛被驚動了,忙就沖帳門裏高聲問道。
嚴冬盡吸氣,說了句:“沒事,椅子倒了。”
侍衛們面面相觑,又都一起看向了展翼。
展翼沖侍衛搖一下手,讓衆人稍安勿躁,伸手将被風吹着掀起的帳門簾拉了下來。
沒有了風,在中軍帳亂飛的白紙紛紛落地,嚴冬盡發間,肩頭頂着幾片紙屑,站着發呆。
展翼扭頭看看被自己拉着的帳門簾,忍下了自己進帳去問個究竟的沖動。從知道是邱嶽命人送信來後,他這心就懸着了,怎麽會是邱少将軍寫信過來呢?有他們少将軍在,邱嶽能他家嚴少爺寫什麽信?展翼不敢順着自己的這個思路往下想,他慫了。
中軍帳裏,嚴冬盡走到倒在地上的坐椅前,彎腰将椅子扶了起來,這椅子很結實,被他狠狠砸了這麽一下,都沒有散架。嚴冬盡在這張坐椅上又坐下了,頭仰在椅背上看白色的帳篷頂,整個人脫力一般,動彈不得了。
天下萬民,誰生誰死,這真不關他的事,可,嚴冬盡緊緊地抿着嘴唇,擡手擦一下眼睛,他的手背就這麽濕了,可他得護着這些人,守着這塊地啊,不然,他大哥就是死了也不會放過他的吧?
想想自己做的安排,嚴冬盡又笑了起來,擡手給了自己一記耳光,他也别怨他大哥将事情做得太絕,心太狠,他不也一樣?他不樂意,這會兒也不得老老實實,做一個忠臣良将嗎?無可奈何,這還不像在京城那次,那次他自己都快死了,還指望莫良緣護着他,這一次他手握重兵,号令三軍了,可又怎樣?他還是不能随自己的心願辦事。
“嚴少爺,”帳門外這時傳來阿明仔的聲音。
“進來,”嚴冬盡擡手狠擦一下眼睛,讓自己神色如常的同時,嚴小将軍說話的語調也很平穩,假的很,卻也是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