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盡看着崔北。
崔北被嚴冬盡看得有些緊張了,又想了一下後,才又道:“少将軍那裏真沒什麽事啊。”他們嚴少爺難不成還盼着少将軍出事嗎?
嚴冬盡這會兒心緒不甯,但崔北一口咬定他大哥那裏什麽問題,嚴冬盡也就隻得壓下心裏的這股不安甯,跟崔北道:“好吧,我知道了,我們明日出關,你下去抓緊時間休息一下,明日随我出關。”
“是,”崔北領命,莫名的就松了一口氣。
崔北退下之後,嚴冬盡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想小憩一下,結果還是心緒不甯,就覺着窗外的蟲鳴刺耳,讓他按耐不住,很想命人去将院裏的夏蟲都捉了扔出去。
展翼站門外打了一個呵欠,揉着眼看在廊下點燈的侍衛,正想叮囑這幾位小心一些時,展侍衛長就聽見身後門響,回頭一看,沉着臉的嚴冬盡從廂房裏走了出來。
“嚴少爺?”展翼忙就小聲道。
“我去城外阿明仔那裏一趟,”嚴冬盡往外走,邊走邊道:“他那裏安排好了嗎?”
展翼也沒出東城去看,哪裏知道阿明仔那裏的情況,跟在嚴冬盡身後走,展翼說:“他去趙将軍那裏領了軍糧。”
嚴冬盡走在鋪在竹林中的小道上,夜風穿竹林而過,幾片竹葉就落在了嚴冬盡的肩頭,随着嚴冬盡走動,這幾片竹葉又晃悠悠地落在了地上。小道兩旁的燈柱裏,燈燭已經被點上了,嚴冬盡看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燈光從左右兩旁同時過來,所以他在青磚小道上落下了兩道身影,一深一淺,兩道影子交彙外的顔色最深。
走着走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少爺不走了,展翼隻得又開口問道:“嚴少爺?”
“我感覺不好,”嚴冬盡小聲跟展翼道。
展翼愣怔住了,侍衛們離得遠,這會兒林中的青磚小道上就他和嚴冬盡兩個,嚴冬盡說話的聲音幽幽的,聽着有些滲人。
“不對勁,”嚴冬盡又說。
展翼手按在了佩刀的刀把上,說:“是哪裏不對勁?”
嚴冬盡陰沉着臉,有水滴忽進從竹林的上方落了下來,落在了嚴冬盡的臉上。
展翼擡頭看看,小聲說了句:“下雨了。”
嚴冬盡站着沒動。
夜風大了起來,竹林裏能聽見風穿林而過的呼嘯聲。
嚴冬盡不動,展翼也就隻能站在林中淋雨。
“你說,”肩頭被雨淋濕了一片後,嚴冬盡跟展翼道:“鐵木塔是帶着他全部的兵馬過來的嗎?”
展翼說:“應該是吧?”
“如果他在浮圖關外留了一支兵馬呢?”嚴冬盡問。
展翼想了半天,說:“少将軍會發現的吧?”
嚴冬盡轉身又大步往廂房走去,他大哥那裏沒有問題,那鐵木塔呢?他怎麽就沒想到,鐵木塔那裏會不會出什麽妖蛾子呢?這人就當真能完全按照他大哥設計好的路子走?如果這人不呢?
展翼追在嚴冬盡的身後,神情緊張道:“是出什麽事了嗎?”
嚴冬盡走到廂房門前又停了下來,他這會兒别說沒辦法知道,他就是知道了,他又能做什麽?他大哥已經帶兵出關了,鐵木塔也帶兵往他這裏來,就算浮圖關那裏有蠻夷的伏兵,他也沒辦法帶兵過去幫忙啊。
“嚴少爺?!”展翼追到了廂房門前。
嚴冬盡擡手在門邊的牆上砸了一拳。
展翼這下子就更緊張了,這是真出事了?
嚴冬盡揮拳頭砸一下牆,抹一下臉上的雨水,這才轉身面對了展翼。
見嚴冬盡神情如常,展翼的心稍定了一些,便開口猜道:“是楚家那裏還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嚴冬盡搖一下頭,與整個戰局相比,一個楚家算得了什麽?“是我有些緊張了,沒事了,”嚴冬盡跟展翼說:“我就不去阿明仔那裏了,你替我跑一趟,去看看他那裏的情況,這雨,”嚴冬盡扭頭看一眼廊外的雨,廊外的小雨淅淅瀝瀝地下着。
展翼說:“這雨看着下不大,這樣的雨不用避了,東城外也沒有可供四十萬人避雨的地方。”
嚴冬盡點一下頭,推門就進了廂房。
展翼離開守備将軍府,往東城外去了。
嚴冬盡往窗下的坐榻上一坐,窗外的夏蟲在雨中叫得更加歡快了,嚴冬盡不勝其煩地捂一下耳朵,但這蟲鳴聲又豈是捂耳朵就能隔絕的?
“媽的,”嚴冬盡自言自語地罵了一句,放棄一般地放下了捂着耳朵的雙手,看着窗外的竹林又開始安慰自己,鐵木塔能有那麽精明,還知道安排伏兵?這人沒有這個腦子,他大哥也不會走黴運的。就算有伏兵又怎樣?大不了他大哥回兵浮圖關就是,一支伏兵怎麽可能就會把他大哥逼死了?
不會的。
嚴冬盡趴在木質的窗台上看着夜色中的竹林,胡思亂想了好一陣,最後自己将自己給說服了,這場仗他們會赢,鐵木塔那個蠻夷怎麽可能有本事算計他大哥?這之前的心緒不甯,擔心,煩燥,不過是他在緊張。是的,在懷疑自家大哥出境不妙,有可能會出事,和質疑不夠穩健上,嚴冬盡甯願相信是自己不夠好。
而日落城飄着小雨的時候,關外卻在下一場大雨。
鐵木塔推開爲自己打傘的親兵,快步走進一座帳篷裏。
阿諾王子的屍體倒在帳篷的正中央,屍體發青的臉,和烏黑的嘴唇都在告訴他的父汗,他是中毒身亡的。
鐵木塔沒有蹲下身去細看兒子,他也不用去試兒子的鼻息了,阿諾現在就是一具屍體,他要試什麽?
“發生了什麽事?”汗王壓着心中的怒氣問道。
帳中此刻跪了好些人,有侍衛,有大夫,有奴隸,但沒人敢說話。
“都啞巴了嗎?”鐵木塔又問。
帳中還是一片寂靜。
“混帳!”鐵木塔擡腳,将阿諾的侍衛長給踢飛出了帳去,伺候的主子死了,你這個當侍衛長的還活着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