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木塔有些不相信,李祈竟然跑到他這裏來了?這位天晉的皇子就不怕被他殺了嗎?這位在遼東行走時,就不怕自己會落到莫桑青的手裏?
“大汗是不是見一見他?”名叫兀圖的幕僚小聲問鐵木塔道。
“你确定是李祈?”鐵木塔問。
兀圖無奈地一笑,道:“大汗,臣是見過李祈的,所以臣是不會認錯人的。”
“也是,”鐵木塔道:“你去天晉跟李祈見過面。去帶他過來吧,就說本汗請他過來。”
兀圖領命,快步退出了中軍大帳。
想着秦王來找自己的原因,鐵木塔在可供兩人并肩而坐的木椅上坐下了,這位皇子總不會是在中原打了敗仗,不得已逃到他這裏來的吧?如果是這樣,鐵木塔想,那本汗就殺了他,一個廢物是沒資格做本汗的盟友的。
秦王将自己的侍衛留在了連營之外,他自己跟着兀圖走進了蠻夷的連營,身後跟着一隊蠻夷的兵卒。隻能站在轅門之外,幹看着的侍衛們心驚膽戰,秦王倒是一臉的平靜,如同走在自家的軍營一般。
兀圖在路上沒有跟李祈的說話,隻領着秦王快步往中軍大帳走。
“兀先生近來還好嗎?”走着走着,秦王突然開口跟兀圖道。
“多謝王爺,在下一切都好,”操着語調有些怪異的中原話,兀圖回了秦王一句。
秦王笑了笑,目光又往旁邊的營帳看去。
兀圖還等着應付秦王的下一個問話呢,沒想到這位王爺又不說話了,這讓兀先生一口氣憋在心裏,上不去也下不來。
燕曉帶着幾個部落裏的年輕人,跟秦王一行人走了一個迎面相撞。
“你們的軍營裏竟然還有女将軍?”秦王看了燕曉一眼,很是好奇地跟兀圖道。
盛夏的時節裏,秦王還是披了一件披風,将披風的兜帽戴着,往下壓得很低,這讓燕曉看不清秦王的長相。不過看見迎面朝自己走來的,是鐵木塔身邊的兀圖,燕曉帶着人退到了路邊站下,給兀圖先生讓開了道路。
“是啊,”兀圖不準備與秦王多說話,簡單地應了秦王一聲後,便擡手往前一伸,道:“王爺,請。”
秦王從燕曉的身前走了過去。
燕曉低着頭,沒去看秦王。
兀圖這一行人走遠了,阿古便道:“那人是誰?看身上的衣服就知道,他是個關内的人。”
燕曉往兀圖一行人走的方向看。
阿古又說:“那是中軍大帳的方向,兀先生怎麽會帶一個中原人去見大汗呢?”
燕曉不認識秦王,方才她也沒看見秦王的臉,也沒有聽見兀圖的那聲王爺,不過燕曉是知道兀圖是替大汗鐵木塔做什麽的,這位管着派往天晉的探馬,與天晉官員私下互通有無的事,也是這位在管着。
“兀先生對那個人很恭敬,”燕曉說:“那人應該是個大人物。”
阿古就說:“會是什麽樣的大人物?莫望北那樣的嗎?”對于阿古來說,莫望北就是他所知道的,天晉最大的官了。
燕曉搖搖頭,說了句:“我們走,不要多管閑事。”
阿古們這才不難猜了,跟在燕曉身後,繼續往他們花面部落的營地走。
“去打聽一下,”快到營地的時候,燕曉突然跟阿古說:“看看能讓兀先生彎腰領路的那個是什麽人。”
阿古沒多想,答應了燕曉一聲,就跑走了。
燕曉也說不出來是爲什麽,她這會兒就是想知道那個中原人是誰。兀圖是鐵木塔的親信,就算是見到部落首領,這位也不用多禮的,那麽能讓兀圖恭恭敬敬對待的中原人,會是什麽人?
中軍帳裏,鐵木塔很熱情地與秦王擁抱了一下,然後請秦王坐,又按着中原人的禮節,大汗吩咐人能秦王上茶。
秦王端端正正地笑下了,看一眼被蠻夷女送到自己面前的茶水,道:“大汗太客氣了。”
鐵木塔将手一揮,渾不在意道:“秦王爺,請喝茶吧。”
秦王接過茶杯抿了一口,贊道:“好茶。”
鐵木塔哈哈一笑,他的中原話說得不太好,語調和發音聽着都怪異,但與秦王對話卻不成問題。
兀圖在一旁道:“王爺怎麽會到我們這裏來?”
秦王将手裏的茶杯放在了茶案上,道:“中原太亂,我想做站在最後的黃雀,所以就暫時避開了。”
這話鐵木塔聽不懂,隻得看向了兀圖。
兀圖跟自家大汗解釋道:“大汗,秦王爺的意思是,先讓别人打,等這些人分出勝負了,他再去打。”
鐵木塔看看秦王,道:“你就不怕等别人打完了,這江山也被人奪下了嗎?”
“我的對手們勢均力敵,”秦王說:“他們就是赢,也隻會是慘勝,我不擔心。”
鐵木塔抹着胡子一笑,說:“那你來本汗這裏做什麽?也想做隻小黃雀?”這就是中原人,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小人,他們大漠男人隻做雄鷹,黃雀是什麽鬼鳥兒?
鐵木塔的語調帶着譏諷,秦王如同沒聽出一樣,道:“自然不是,我隻是來看一看的。”
鐵木塔說:“那你看出什麽來了?”
“莫桑青的底牌不多,他在冒險。”秦王道。
鐵木塔又大笑了起來,道:“那個小畜生不過是在垂死掙紮罷了。”
“可我有一點沒看明白,”秦王猛地話鋒一轉。
“王爺沒看明白什麽?”兀圖開口問道。
“他将流民集中到香樟城去,這點不難解釋,”秦王道:“他的部将徐願不久之前,将遼東最大的糧商洪泗一家殺了,洪泗的存糧不少,夠莫桑青養活流民們一段時日的。”
“你說你看不明白的,”鐵木塔不大耐煩地道:“你不要跟本汗繞圈子說話。”
“流民集中到香樟城,”秦王說:“一是便于管事,二來若是流民要生事,殺起來也方便,不至于讓流民亂了遼東全境。”
“王爺的意思是?”兀圖也聽不懂秦王要跟他們說什麽。
“對流民,他莫桑青是起了殺心的,”秦王笑了一下,道:“既然起殺心,那直接殺了就是,他爲什麽還浪費糧食養他們?”
“幾十萬的流民,他能說殺就殺了?”鐵木塔道:“不能吧?”
“既然他連不是遼東人的流民都能養着不殺,那他莫桑青怎麽就放棄了浮圖關的百姓呢?”秦王看着鐵木塔道:“大汗就沒想過這個問題嗎?他莫家父子坐鎮遼東幾十年,何時棄遼東百姓于不顧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