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久這時開口道:“少将軍,方才無人說話。”
年輕的親兵忙就點點頭。
莫桑青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低頭又看一眼李運寫給自己的親筆信,跟年輕人道:“這樣吧,我寫一封信給睿王爺,你幫我親手交給睿王爺。”
年輕人忙就應聲是,随後才道:“少将軍,那,那我家将軍那裏呢?”
“入容城有山可依,隻要不斷水與糧草,你家将軍就可以守住這城,”莫桑青說着話,提筆就要寫信,這才又發現硯台裏的墨水已經幹了。
艾久忙走上前幫着磨墨。
寫給李運的信,莫桑青寫得很快,一揮而就,而寫給睿王的信,莫少将軍寫起來就沒那麽一揮而就了,寫寫停停,停停寫寫,似乎每一個字莫桑青都是斟酌着寫的,用了快小半個時辰,莫桑青才把這封信寫完。
年輕人以爲他可以拿着信走了,卻沒想到,自家少将軍又拿着寫好的信,反反複複地看了好幾遍,過了許久,也沒有将這封信往信封裏裝。
“少将軍?”艾久喊。
莫桑青沒反應。
“主子?”艾久又喊。
“嗯?”莫桑青沒擡頭,嘴裏應了一聲。
“是不是讓阿牛先下去休息?”艾久問。
“嗯,你帶他下去,”莫桑青仍是沒有擡頭。
“走吧,”艾久沖年輕人招一下手。
“少将軍知道小的叫阿牛?”年輕人出了營帳就小聲問道。
艾久看了年輕人一眼,道:“你多立戰功,少将軍就會記得你了。”
叫阿牛的年輕人嘴角顫了兩顫。
這要是周淨,可能還會跟阿牛再說上兩句,可艾久話不多,一言不發地将阿牛領到中軍帳附近的一個小營帳裏,艾久就走了。
阿牛坐在了帳中,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
帳門簾一掀,艾久又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裏端着一碟炊餅,走到阿牛跟前,将炊餅放下,指一下桌上的水壺,艾久說:“你自己倒水喝,夥房那裏還沒有開始升火做飯,你吃點炊餅吧。”
“是,”阿牛站起身應聲道。
“不要跟營中的人搭話,京師的事你一句也不要說,不是不要,是不許說,”艾久又叮囑了阿牛一句。
“是!”阿牛不自覺地站得又端正了些。
艾久轉身出帳。
阿牛絕了出帳的心思,老老實實地坐在小營帳裏等着了。
莫桑青這時仍坐在帳中看自己寫的信,從李運的信中,莫桑青就感覺到,李運對守住入容城沒有信心,如果連主将都沒有信心,那入容城失守是遲早的事,所以在寫給睿王的信中,莫桑青建議睿王,若是入容城失守,京師城無險可依,睿王不如帶着聖上和朝廷康棄了京城,前往江南再圖以後。
自己向睿王提這個建議,沒有問題嗎?
朝廷到了江南,是可以暫時離叛軍遠些,可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到了南方,睿王也未必就可以重整旗鼓,如果南方再丢,睿王和朝廷要往哪裏走?出海避險去嗎?莫桑青坐着想了很久,都沒有給睿王想出一個比去南方再好的出路來。
一掌擊在信紙上,莫桑青搖一下頭,這天晉江山怎麽就到了這個地步了?
艾久這時在帳外求見。
“進來,”莫桑青道。
艾久進帳,一眼就看見了被自家少将軍壓在手下的信。
莫桑青擡起手,将信又看了一眼,咬一下牙,似是下了決心,将信疊好,将進了信封裏,封好了口,遞給艾久道:“交給來人吧。”
艾久走上前,将莫桑青寫給李運的信也拿在了手裏,問了一句:“您還見阿牛嗎?”
“不見了,你讓他路上小心些,”莫桑青說。
“李将軍那裏?”
“他守不住入容城我不怪他,”莫桑青小聲道。
這就是不逼着李運與入容城共存亡了,艾久松了一口氣。
“算了,”莫桑青這時卻又改了主意,跟艾久道:“你把我寫給李運的信拿來。”
艾久還了信。
莫桑青又要信紙上加了段話,嘴裏還跟艾久道:“我跟李運說,待我穩定遼東的局勢之後,我會給他派援軍。”
“您真要派兵?”艾久問。
“我無兵可派,這麽說隻是寬李運的心罷了,不然他如何守城?”莫桑青緊鎖着眉頭道:“你也不要以爲,京畿之地的事與我們遼東無關。李運說了,三王的援兵不斷,三個藩王罷了,哪來的源源不斷的援兵?怕是他們跟秦王聯手了。”
艾久聽愣住了。
“若是京畿之地被秦王收入囊中,他會不會與蠻夷一北一南地夾擊我們?”莫桑青又道:“到時候我們怎麽辦?”
艾久不知道怎麽辦,他光聽就心中發寒了。
“我建議睿王往南走,”莫桑青将又加了話的信吹吹幹,裝進了信封裏,跟艾久道:“這樣一來,睿王可以有一條生路,秦王也有可能将兵馬往南派,而不是派兵馬北上與蠻夷聯手。”
艾久說:“睿王爺會願意嗎?”
看一眼被艾久捧在手裏的信,莫桑青雙眼微微眯了一下,睿王會願意嗎?他将李袗交給莫良緣,帶到遼東來,這裏就有托孤之意,怕是睿王已經做好了要以身殉國的打算,他這封信,莫少将軍揉一下眼睛,道:“盡人事,聽天命吧。”
南下是唯一的生路,睿王就是現在不南下,也應該派人去南方安排,朝廷南遷的事宜,不,現在派人去都已經晚了。莫桑青恨不得自己去見睿王一面,面對面勸說睿王。
“少将軍,”艾久喊了莫桑青一聲。
莫桑青自己沒有意識到,他也看不見自己的樣子,可艾久能看見,這會兒他家少将軍面色很蒼白,焦慮之情溢于言表,面前這人幾乎不是他認識的莫桑青了。艾久的心情也壓抑,甚至還緊張,如果逼他家少将軍都失了一貫的冷靜,這事态都壞到什麽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