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祉跨過正殿的門檻,人站在了正殿裏,又回頭往殿外看了一眼,見嚴冬盡真站在門外後,小皇帝才又轉身往前走去。
齊王在睿王的示意下,跟着李祉進殿去了,睿王則在殿外,與嚴冬盡站在了一起。
嚴冬盡看一眼睿王,開口就認錯道:“王爺,昨天那事兒我大哥已經教訓過我,我錯了。”
嚴小将軍将姿态放得很低,睿王歎了口氣,擡手在嚴冬盡的肩頭上輕輕拍了一下,道:“算了,一個還不知事的小孩子罷了。”
“我大哥罵了我很多,”嚴冬盡這會兒臉上的神情看着有些委屈,“他罵我竟然敢對王爺不敬,是誰給我的膽子,可,王爺,我就是看那個小孩兒可憐,那女人都把小孩兒遞到我跟前了,我就,是,我大哥說的也沒錯,我沒長腦子,仗着王爺您給了我幾天好臉色,我就放肆了,請王爺責罰。”
“好了好了,”站在壽皇殿的正殿前,睿王是不可能面露笑容的,但話語中透着幾份親昵,睿王看着嚴冬盡道:“未沈把話說重了,回頭我去跟他說,讓他不要再怪你了,複生,你看這樣行嗎?”
嚴冬盡忙就點頭,一副感激不盡的模樣,跟睿王道:“這樣就最好不過了,我明天就要跟折大公子走了,我大哥要再不給我一個好臉,我該怎麽辦?”
睿王又在嚴冬盡的肩頭拍了一下,搖頭道:“我先還道你天不怕地不怕,現在你有一個怕的人,這樣就好,以後你再犯錯,我也就知道要找誰去告狀了。”
嚴冬盡俊俏的臉頓時就又愁眉苦臉起來。
“臭小子,”睿王的這聲罵無可奈何,卻仍是帶着親昵的意味。
嚴冬盡抿一下嘴,看一下自己站着的位置,似是才反應過來一般,忙就往後退了一步,站在了睿王的身後。
“聖上!”正殿裏,這時傳來了齊王的聲音,聲音很大,帶着怒氣。
睿王愣了一下,忙有邁步往正殿裏走。
嚴冬盡心裏好奇,李祉在先皇的靈前犯了什麽錯,但嚴小将軍沒往正殿裏張望,仍是很規矩地侯在正殿門外。
興元帝靈案前的地上,掉了三柱香,其中一柱更是斷成了五六截。
“香掉了,再點三柱就是了,”睿王看一眼地上,不用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跟齊王道:“再給聖上拿三柱香來。”
齊王沒辦法,又去給李祉拿香。
李祉也知道靈香掉香是不吉利的事,神情懊惱且沮喪,他一向拿東西都很準,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擡眼,目光越過靈案,李祉又看了一眼興元帝的棺椁,小皇帝不認得什麽九龍擡棺,也不知道面前的這具高高大大的棺椁上雕有九條飛龍,他隻知道自己的父皇就躺在裏面,想到這個,李祉就感覺害怕。
齊王重新點燃了三柱香,交到了李祉的手裏。
“聖上,”睿王見李祉僵着不動,便在後面輕輕推了李祉一下,道:“給父皇上香吧。”
李祉跪在地上重又磕頭。
睿王走到靈案,将紫金質地的香爐從靈案上捧了下來。
齊王想說這與禮不符,可看看李祉的身高,齊王爺還是閉了嘴。
李祉這一回手沒再抖,将三柱香穩穩當當地插在了香爐裏,睿王轉身将香爐重又放回香案上,與齊王也跪在地上,給興元帝磕了三個頭。
“聖上有話要跟父皇說嗎?”起身之後,睿王就問李祉。
李祉站在靈案前想了想,開口道:“李祈是壞人,所以父皇不要怪三哥殺人。”
睿王沒想到李祉會說這話,愣了片刻後,才跟李祉道:“臣謝聖上體諒。”
“以後還會死更多的人的,”齊王冷冷地丢下一句話,袍袖一甩,齊王爺就先出了正殿。
睿王陪着李祉往正殿外走,殿外的嚴冬盡看見李祉出來,忙就迎上前,小聲道:“聖上是去配殿,還是直接回長樂宮去?”
李祉擡頭看睿王。
“聖上回長樂宮吧,”睿王低聲道:“正好臣也要去長樂宮。”
李祉和睿王走在了前面,嚴冬盡要跟着這二位往前走了,不知是怎麽想的,嚴小将軍呼地就扭頭大門洞開的壽皇殿正殿裏看了一眼。
一場大雨過後,天空原本如被水洗一般湛藍清澈,就在嚴冬盡看向正殿的時候,大片的烏雲突如其來,毫無預兆,不如來處,也不知去處的,就将空中的紅日遮擋住,天地間一片昏黃,狂風随即大作。
李祉被狂風吹得睜不開眼,睿王不得不站在了上風處,替李祉擋風。
風也吹灌進了正殿裏,将帷幔吹得亂晃,紫金香爐裏,剛剛被李祉供上的三柱香,在風吹之下,香頭火星蹦了一下,随即就悉數熄滅了,中間的一柱更是倒伏下來,從爐中掉到了靈案上。
嚴冬盡沒看見靈案上的情景,壽皇殿的正殿太大,他站在門前看不見興元帝的棺椁,也看不見是哪些人在正殿裏爲興元帝守靈,嚴冬盡看見的,隻有白幡,和無數繡着他不知道喻意的圖案的帷幔。
一枚紙線從正殿裏飛出,落在了嚴冬盡的腳下。
“嚴舅舅,”李祉這時站在台階上喊。
“是,聖上,”嚴冬盡應了李祉一聲,轉身快步往台階那裏走,邁出的第一腳正好就踩在了紙錢上。
“可能又要下雨了,”睿王擡頭看着天色,自言自語了一句。
李祉也擡頭看看天色,突然就昏暗下來的天,讓李祉感覺很不好,“朕剛才不小心摔了香,”李祉問睿王道:“父皇是不是在怪朕?”
嚴冬盡聽了李祉的話,唯一的反應就是不以爲然,人死了就是死了,這小皇帝真當先帝爺的亡靈還在?
睿王則好聲安慰李祉道:“怎會有這等事?聖上不要多想,這是又要變天了。”
李祉邁步慢吞吞地往台階下走去,台階太高,李祉下台階就顯得很艱難,腳步顫巍巍地,讓人看着險象環生。下了十來階台階後,李祉站下來不走了,扭頭看着嚴冬盡,也不說話。
嚴冬盡忙低聲道:“請聖上恕臣僭越,”說着請罪的話,嚴冬盡就将李祉抱了起來。
正殿裏這時傳出敲鍾聲,鍾聲并不是很響,很短促清脆地一聲,餘音卻很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