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一動不動地站在吳氏夫人的身後,腳下倒着王副将的屍體,血将管家穿着的布鞋浸得濕透,這位程府的大管家毫無察覺,隻站得僵直,魂不附體了。
小半個時辰後,六個侍衛被周淨帶進了莫良緣的宮室。
“小姐,”周淨跟莫良緣禀道:“程廣龐死了。”
“辛苦你們了,”莫良緣跟站在周淨身後的六個侍衛道。
六個侍衛齊齊沖莫良緣躬身一禮,少将軍不在,那小姐就是他們的主子了。
“小姐,”周淨小聲道:“程廣龐的夫人吳氏将長子送去了護國公府,還說他們程家遲早要報這個仇。”
莫良緣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那現在?”周淨問。
“随我送年歡喜去長樂宮,然後我們去大理寺,”莫良緣站起身道。
能去大理寺見莫桑青了,侍衛們自然高興,周淨跟着莫良緣往宮室外走了,突然又問了莫良緣一句:“小姐,您不先見見年歡喜?”
“不必了,”莫良緣邊走邊道:“現在傅妃與他沒有别的出路了。”
年歡喜的眼睛一直被黑布遮着,被人趕着一路走,等好容易停下來了,黑布被人除去,年歡喜睜眼,一下子無法适應陽光的眼睛流淚不止,揉了半天眼睛,雙眼終于能視物了,年公公才發現他站在長樂宮裏,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莫良緣。
“跪下!”周淨從後面踹了年歡喜一腳,将年歡喜踹跪在了地上。
“奴,奴才叩見太後娘娘,”年歡喜爬起身跪好,給莫良緣行禮道。
“年歡喜,”莫良緣站在庭院當中,看着跪在自己腳下的年歡喜,喃喃地念了一遍年歡喜這個名字。
“奴才在,”年歡喜額頭觸地地道。
一直能聽到年歡喜這個名字,沒看見真人時,莫良緣隻道這是傅美景的親信,長樂宮的總管太監,武藝很好,是個不好對付的人。現在見到真人了,莫良緣知道這是誰了,這是前世裏帶兵到了明月樓下的人,那時候這個人叫什麽名字來着,俞暮曉,身份不是太監,而是大将軍莫望北追随過的大将軍俞常勝的後人。
俞家是被滿門抄斬的,起因是一場敗仗,遼東的五關城被關外蠻夷攻破,蠻夷的鐵騎幾乎踏遍了整個遼東,最後莫望北臨危受命,重整兵馬,用了兩年時間将蠻夷打退至關外,這是莫望北的成名之戰,從此以後遼東就姓了莫,而俞氏這個在遼東最顯赫的家族消聲滅迹,不複存在。
莫良緣看着年歡喜,李祉給她父親定的罪名裏有一條,背信棄義,将昔日害死俞氏一族的那場敗仗落到了她父親的頭上,莫望北成了害死俞常勝的小人,那場五關城之戰,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争權奪利的陰謀。
原來年歡喜就是俞暮曉,這個俞常勝的嫡孫被傅家救了,還被送到了傅美景的身邊,莫良緣看着年歡喜笑了笑,俞家被滿門抄斬時,傅美景還沒有入宮,在那個時候,傅家就已經在處心積慮地想着要如何将莫家踩在腳下了。
“去見傅妃吧,”莫良緣跟年歡喜道:“她的身體不好,你要用心伺候。”
“是,”年歡喜道。
“傅家父子的死訊你知道了吧?”莫良緣問。
年歡喜低聲回話道:“是,奴才知道。”
“好好安慰一下你的主子,”莫良緣說:“人死不能複生,傅妃要爲活着的人多想想。”
“是,”年歡喜道:“奴才謹遵太後娘娘的懿旨。”
年歡喜擡頭看莫良緣,莫良緣嘴角噙着幾絲笑意,目光卻是冰冷,年歡喜忙又把頭低下了。
“我知道你的武藝很好,”莫良緣道:“憑着你的這身本事,帝宮的什麽地方你都去得,隻是你若是離開這個庭院一步,我一定會要了傅妃的命。”
年歡喜的身子一顫。
“傅妃若是有話要與我說,你可以來見我,”莫良緣走到了年歡喜的身前站下,冷聲道:“記住我的話了?”
“是,奴才記住了,”年歡喜低聲道。
莫良緣從年歡喜的身邊走過,呼的吹過一陣風,莫良緣喪服的衣角被吹得高高揚起,從年歡喜的臉上劃了過去。
風還有庭院裏盤旋不去的時候,莫良緣已經帶着周淨離開,年歡喜摸一下自己的臉,臉上一道血口子,血滴在地上,“滴哒”一聲。
宮室門的被打開,碧落從宮室裏跑了出來,喊了年歡喜一聲:“年總管!”
年歡喜從地上站了起來,看一眼碧落。
“奴婢和碧雲被太後娘娘從慎刑司放了出來,”碧落跟年歡喜道。
年歡喜手腳都有傷,擡手讓碧落架着自己,年歡喜極其艱難地一步一挪地進了宮室。
傅美景這會兒半躺半坐在床上,看見年歡喜,沒說話人就已經哭了起來。
年歡喜慢慢地跪在了傅美景的床前。
“你受苦了,”傅美景哭道。
碧落和碧雲退出了宮室,将宮室的門虛掩上了。
“莫良緣跟你說了什麽?”傅美景問。
“隻是讓奴才不要離開這個庭院,”年歡喜道:“娘娘,她在逼娘娘答應她什麽?”
傅美景搖一下頭,哭道:“她看上了你的武藝,歡喜,莫良緣想用你。”
“什麽?”年歡喜不相信道:“她手下有不少遼東大将軍的侍衛,她還有一個嚴冬盡在幫她,她要用奴才?”
“不光是你歡喜,”傅美景說:“我手上的人,莫良緣都想要了去。”
年歡喜低頭沉默了半晌,才擡頭看着傅美景道:“那娘娘就一無所有了。”
“是啊,”傅美景歎道:“不正是她莫良緣想要的結果嗎?”
“奴才不會爲莫望北的女兒效命,”年歡喜低聲道。
傅美景拭一下眼淚,“歡喜,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你說我該怎麽辦呢?祖父,父親,叔父他們都死了,我該怎麽辦?怎麽辦呢?”傅美景痛哭流涕,哭得年歡喜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