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府的大門還是緊閉,門廊裏爲興元帝治喪挂上的白燈籠,在風裏就這麽來來回回的晃悠,襯着無人緊閉的紅漆大門,怎麽看怎麽慘淡。
莫姑太太呆坐在車裏,這輩子過得順順當當,出嫁之前聽父母兄長的話,出嫁後唯夫君的話是從,莫姑太太其實是個沒什麽成算的人。現在護國公府将她拒之門外了,夫君傅庸與她一牆之隔,回去問一問傅庸的意見?傅庸這會兒病倒在床榻上,問問兒孫們的意見嗎?兒孫們跟自己一樣惶惶不安。
“夫人?”下人站在車門前,小心翼翼地喊了莫姑太太一聲。
“去,去帝宮,”莫姑太太說。
馬車掉轉了方向,一行人又往帝宮走去。
深夜的街頭不見行人,可以讓夜行的人策馬飛奔。
莫姑太太還坐在車廂裏發呆的時候,馬車停下了下來,下人在車外說:“夫人,帝宮到了。”
這段路竟然這麽快就走完了?
莫姑太太擡手推開了車窗,車窗外,宮門的城樓高高聳立,莫姑太太坐在車中,将頭擡到極至了,沒看不見宮樓的最上端。
“什麽人?”有宮門前的禁衛大聲喝聲。
莫姑太太深吸一口氣,自己推開車廂門下了馬車,也不看過來問話的禁衛,低聲小聲道:“我是傅大學士府的傅莫氏,我要見傅妃娘娘。”
“傅妃娘娘身體不适,不見宮外人,”禁衛直接回了莫姑太太一句:“夫人請回吧。”
莫姑太太手指痙攣似地蜷着,她能往哪裏回?
“快伺候你們夫人回去,”禁衛沖傅府的下人們喊。
“傅妃娘娘啊,”莫姑太太往地上一跪,開口就是一聲哭喊。
禁衛皺眉頭了,說:“傅夫人你這是做什麽?這是帝宮門前!”
敢在帝宮大門口哭喪,你是活夠了嗎?就算這會兒先帝爺剛去,後宮嫔妃,皇室宗親,朝中文武哭喪也是去壽皇殿哭去啊!
莫姑太太心裏想着要給替傅美景求情的話,眼睛往面前的地上看了看,帝宮的門前不可能放着大石,也不可能有柱子,牆壁這些能讓人一頭撞死的物件在,莫姑太太看向了宮門,好像隻有這門能讓她一頭撞死了。
就在莫姑太太找好了尋死之地的時候,桂嬷嬷帶着幾個宮嬷嬷從宮門裏走了出來,走到莫姑太太面前停下後,桂嬷嬷說:“傅夫人這是又來見傅妃娘娘了?”
莫姑太太愣怔了。
“太後娘娘有旨,宣傅夫人進宮,”桂嬷嬷跟宮門前的禁衛們晃了晃手裏的令牌。
禁衛們沒吱聲,這嬷嬷已經在這裏等了老半天了,和着就是爲了等傅妃娘娘的祖母啊。
不等莫姑太太反應,幾個宮嬷嬷上前,将莫姑太太簇擁在中間,推着莫姑太太就往前走了。
傅家的下人們下意識地要跟着走,被幾個禁衛亮了刀一攔,這幾個下人就被吓破了膽,隻能站在原地,眼睜睜看着自家夫人被帶進宮門裏去了。
“你,你們,你們要做什麽?”莫姑太太喊。
“太後娘娘要見你,”桂嬷嬷走在前面帶路。
莫良緣要見我?莫姑太太慌張道:“我要見傅妃娘娘,我不在見太……”
“放肆!”不等莫姑太太将話說完,桂嬷嬷就訓斥莫姑太太道:“太後娘娘宣你觐見,你敢不去?”
已經六神無主的了莫姑太太拼命地搖頭,她不要見莫良緣。
桂嬷嬷跟幾個宮嬷嬷道:“傅夫人這是走不動道兒了,伺候着傅夫人走吧。”
幾個宮嬷嬷應一聲是,将莫姑太太擡了起來。
四肢被人擡着往前走,這滋味可不好受,在護國公府的大門前,莫姑太太被這麽擡過一回,現在又被擡起,腦袋後仰充血,讓莫姑太太連氣都喘不上來。
“我……”莫姑太太要喊。
一個宮嬷嬷手急眼快地将一個布團塞莫姑太太的嘴裏了。
遠看帝宮的時候,你會覺着這座帝王宮阙在黑夜裏是燈火通明的,可是真正身在其中了,你又會覺着,帝王宮阙裏的這點燈火,哪裏比得上宮牆之外的萬家燈火。莫姑太太被宮嬷嬷們擡着走了一路,沒見着半點燈火,也沒有看見一個人影。
長樂宮裏,莫良緣坐在燈下用絲線打絡子,聽見桂嬷嬷說将莫姑太太帶到了,莫良緣也沒停手,應了聲:“帶她進來。”
莫姑太太被擡進宮室,往地上一丢。
“太後娘娘,”桂嬷嬷沖莫良緣行了一禮,道:“奴婢告退。”
莫良緣點一下頭。
桂嬷嬷警告意味十足地看了莫姑太太一眼,這才帶着宮嬷嬷們退了出去。
莫姑太太坐在地上,驚慌片刻後,又呆愣愣地看着莫良緣打絡子,十指嫩蔥一般的手指飛快的翻動着,深藍的絲線在十指間纏繞,絡子剛打,還看不出樣式,隻是偏大,似乎不太像是女用的。
“去國公府求情,護國公沒有允你進門,”莫良緣說道。
莫姑太太張了張嘴,角是一副愣怔的模樣。
“他說了什麽?讓你爲了傅美景求情,我不理,你就一頭撞死在帝宮門前,”莫良緣一邊打着絡子,一邊說道:“這樣他就饒過傅家滿門?”
莫姑太太雙手撐着地,挪動身體往後退,又是一臉的驚惶了。
莫良緣給絡子打了一個結,将絡子放下,看向了莫姑太太,“你來帝宮,是準備聽護國公的話,拿自己的命換傅氏滿門的生路了。”
莫良緣用的是肯定句式,眼中有燭火的倒影在跳動,目光卻仍是冰冷。
“傅家人日後應該給你立個牌坊才對,”莫良緣說:“這麽好的當家太太,他們不對你感恩戴德,那他們就太不是東西了。”
“你,你怎麽,你怎麽會知道?”莫姑太太問。
“稍想一下就知道的事,我怎麽會不知道?”莫良緣揚了一邊的嘴角,笑容看起來嘲諷,“你死了,不管她傅美景做了什麽,我都得擔一個逼死長輩,逼死聖上曾外祖母的罪,這罪名可大了,我不給天下人一個交待,天下人就容不得我了。”
兄長讓自己來帝宮門前死,不是爲了借自己的嘴訴傅美景的罪過,而是爲了對付莫良緣?莫姑太太又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