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濃黑深沉,大雪之中,勞累一天的人們安然入夢,還有一些人,爲着興元帝的病,爲着一個權字,夜不能寐。
莫良緣高床暖枕,卻噩夢連連。
夢裏,嚴冬盡帶着她策馬狂奔,箭羽的破空聲中,一隻隻雕翎箭穿透嚴冬盡的身體,再帶着這個人的血肉,紮進自己的身體裏。莫良緣擡頭看向直到這一刻,仍死死護着自己的人,嚴冬盡的臉上滿是血污,不過這人的眉眼卻仍是精緻,讓人賞心悅目的漂亮,十五年過去,時光似乎就沒有在這人的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何必呢?”莫良緣喃喃自語,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嚴冬盡,她父兄死後,按照李祉的意思,隻要嚴冬盡願意效忠于他,那嚴冬盡就是遼東鐵騎新的統帥。濤天的富貴,這人不要,爲什麽要反?
神情恍惚間,莫良緣似乎又看見了傅美景,這女人一身宮裝,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還是一副如花美眷的樣子,跟她說,莫良辰你是真的蠢,聖上是我的親生子,他怎會真心孝敬你?哀家才是太後,而你,傅美景笑,隻是棋子罷了。
莫良緣想怒,隻是此時她已經末路,怒有何用?她想哭,卻流不出淚來,想把這一生當做一場笑話,大笑一場,身上的傷口卻又太疼,讓她笑不出來。
“當年我拼着性命不要,也應該帶你走!”嚴冬盡的聲音發顫,嘴角滲血,“你本該是我的,你也應該是我的妻!”
嚴冬盡的顫聲低語,讓莫良緣眼前的過往雲煙消散,看一眼四周,大雪紛飛,天地潔白,她和嚴冬盡的血将身下的戰馬與雪地染得鮮紅。
“血肉相融,”嚴冬盡沙啞着聲音跟莫良辰說:“良緣你莫怕,我陪你走黃泉路。”
莫良緣有些茫然地看向她和嚴冬盡的遠方,這裏是皇城,不是她和嚴冬盡度過孩提時代的遼東邊城,沒有一望無際的曠野,她和嚴冬盡也不可能再有策馬飛奔在大漠荒原裏的時光了。
再轉眼又是明月樓,嚴冬盡抱着她上樓,這樓他已買下,門窗都貼上了大紅的喜字,床榻上鴛鴦紅枕,桌上放着一雙玉杯,這是嚴冬盡爲她莫良緣布下的新房。
追兵追至樓下,架起柴堆,澆上火油,最後點火焚樓。
大火起時,嚴冬盡問:“良緣,來世你可願嫁我爲妻?”
莫良緣沒及說話,但嚴冬盡看見被他一直挂在心頭的小姐點了點頭,咽下此生最後一口氣息時,嚴冬盡嘴角微揚含笑,他這一生的繁華,孤寂,此刻都可以放下了。
“冬盡!”莫良緣喊,猛地睜眼,羅帳微動,閨閣香暖,她不在明月樓。
“小姐?”帳外傳來秀雲小心翼翼的聲音。
“沒事,什麽時辰了?”莫良緣問。
“天光放亮了,”秀雲說:“小姐再睡一會兒,老太君特意吩咐了,天冷,讓小姐多睡一會兒。”
起個床的事,這個丫鬟都能扯到老太君那裏去,莫良緣冷笑,世上難買忠心人,隻可惜這個丫鬟忠心的不是她。
坐起身,摸一下枕巾,濕漉漉的一片,原來方才自己哭了。
莫良緣收回手,揉了揉眼睛,今日就要去見嚴冬盡了,心跳得厲害,已經死過一次,覺着自己什麽都不會再害怕的人,竟是近鄉情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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