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說得相當隐晦,可陸逸明何等精明的一個人,瞬間就聯想到了許多事情,更明白了吳家這麽做,絕對是冒了巨大的風險。
要知道,出售土地可是地方财政收入的大頭,而爲了開發經濟,地方會将一部分土地拿出來拍賣,吸引民間資本過來投資。
等經濟發展起來之後,周圍的地價會被擡高,到時候再賣地,往往能夠得到更多的财政收入,而且這錢不是某個人的,而是屬于地方集體的收入,不少人都能從中分潤好處。
如此一來,官方就傾向于少量出售手裏掌握的土地,尤其是地段位置好的那些,更是不會輕易拿出來賣掉。
畢竟土地資源是有限的,賣完可就沒了,所以手上總得留點,以備不時之需。
而吳家的舉動,顯然就相當于是把屬于大家的蛋糕提前拿出來賤賣了,這無疑是犯了衆怒。
陸逸明這下才終于明白,爲什麽拍賣會當晚,吳長盛死活都要花大價錢把三号地塊買回去了。賠進去那麽多人情,要是再一無所獲,吳家絕對不會好受。
不過随後陸逸明又産生了疑問,問出了一個他想不通的問題:“現在他們如願以償把三号地塊買回去了,可關鍵是他們有這麽多錢嗎?我從林家得到的消息,吳長盛的長盛基金是不可能拿得出這樣一大筆現金的。到時候過了交割期限,這拍賣作廢不說,他們還要賠掉保證金吧?”
顯然,李秋專門做情報工作的,對于這些世家大族也有所關注,他聽完陸逸明的疑惑,當即嗤笑一聲說道:“吳家怎麽可能有那麽多錢?”
陸逸明頓時就驚訝不已,随後有些睜大雙眼,表情更是難以置信:“難道吳家打算不給錢?這可是官方的拍賣,他們沒有這麽大的膽量吧?”
李秋笑而不語,他知道他的話已經夠多的了,再往下說,那可就是犯忌諱的事情了。
然而他的沉默,卻也讓陸逸明得到答案,頓時寫了張兩百萬的支票,拍在李秋的面前,笑着說道:“這對于我來說真的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謝了。”
李秋心安理得地把支票折好放進西裝的内襯口袋,笑容滿面地起身說:“那我就不打擾陸先生了。”
他今天就是來賣消息給陸逸明的,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而且賣價他非常滿意,自然也沒有逗留的必要了。
李秋一走,陸逸明靠在沙發上,臉上逐漸浮現出一抹冷然的笑意。
“吳家啊吳家,現在你們這就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俗話說得好啊,不作死就不會死。現在三号地在你們手裏面,那就是燙手山芋。我倒是想看看,你們打算怎麽來處理掉這個麻煩。”
他之前就很疑惑,爲什麽會突然出現這第三号地塊,因爲在重生之前,這件事根本就不存在。
不過當時陸逸明雖然感覺到蹊跷,卻也沒有往其他的地方去想,直到李秋跑過來告訴他其中的内幕,他才知道原來普普通通的事情背後,居然還隐藏這樣的陰謀和算計。
這世上最惡毒的東西,莫過于人心。
陸逸明一想起此事,仍是心有餘悸:“要是我對三号地塊産生了哪怕一點點貪念之心,我怕是都要掉進這個陷阱裏了。吳長茂、吳長盛,我跟你們無冤無仇,竟然爲了我的錢,就想出了這麽一個惡毒的計策,我要是不做點什麽,你們還真當我是病貓了吧。”
被人如此算計,隻要是個人就咽不下這口氣。
“這麽好玩的事情,不跟林淑儀分享分享,倒是有些不厚道了。”
陸逸明把手機拿過來,撥打了林淑儀的電話。
“妹子,跟你說個好玩的事情。”
電話那頭,正在吃早餐的林淑儀微微蹙眉,忍不住詢問:“這大清早的,有什麽好玩的消息?”
陸逸明把剛才李秋告訴他的事情,給林淑儀轉述了一遍,随後笑道:“怎麽樣?這個消息好不好玩?”
林淑儀聽完陸逸明的話,想起當時拍賣會上如果自己稍微起貪念,恐怕會直接把景灣集團帶進溝裏面去,頓時勃然大怒:“吳家居然敢這麽算計你?簡直過分,而且手段也太下作了,吳長盛這人果真卑鄙無恥。”
眼下陸逸明可是林家的合作夥伴,雙方的利益早就深度捆綁。
因此吳家想要對付陸逸明,無疑是在損害林家的利益,林淑儀自然不能容忍這種事情。
陸逸明又問起另一件事:“那個王懷安最近不是也挺活躍的嗎?我覺得這家夥也挺坑爹的,莫名其妙跑來找我的麻煩。你說他們會不會是一夥的?在這之前我又不認識這家夥,他來找我肯定是受人指使,又或者是他也同樣不懷好意。”
林淑儀聽完一臉嚴肅:“你怎麽會這麽想?有什麽證據嗎?”
陸逸明冷笑:“吳家的舉動,應該不是臨時起意,畢竟運作三号地塊的拍賣需要時間,吳家肯定與不少人進行了利益交換,那麽你覺得王懷安會對此毫不知情嗎?”
“這樣一個跟我沒有任何利益糾葛的陌生人,突然來找我,還能爲了什麽事?總不能單純就因爲我和你走得近,所以就吃醋了吧?你當拍八點檔狗血劇呐?照我看啊,他必然跟其吳家兄弟是共謀,這個推測很合理吧?”
林淑儀沉默了,對于這個在她人生中留下傷痕的男人,她并不願意提起,可陸逸明的話卻讓她不得不思考王懷安是否參與其中。
在林淑儀思考的時候,陸逸明接着說道:“王懷安當初來找我的時機太過巧合,而且從他當時的行爲來看,如果我當真信了他的話,和伱疏遠,那麽等我掉進吳長盛和吳長茂所設下的陷阱中時,我本人就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局面。”
“你看,這是不是又是一個他們合夥的證據?你可别跟我擡杠說這是湊巧。”
雖然沒有切實的證據,但林淑儀知道陸逸明說的大概率就是真相。
沒人能比她更清楚王懷安這個男人是何等的工于心計,爲了達到目的,他什麽手段都會使用。
一下子出現了兩波實力強大的敵人,讓林淑儀憤怒的同時,也讓她内心湧現出一陣深深的無力感。
“你現在打算怎麽辦?他們這一次沒有達到目的,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而且他們自己現在深陷泥潭,可能會有更加猛烈的反撲。你想想你能不能頂得住。”
陸逸明目光森冷,顯然心中已經有了抉擇:“還能怎麽辦?人善被人欺馬上被人騎,我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人,總不可能還讓我忍氣吞聲吧?他們這些人想踩我,那我就直接把他們的腳給砍掉好了。”
這話說得是如此霸氣,以至于林淑儀聽了之後,都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她怕陸逸明一時沖動做出什麽傻事來,趕緊告誡他說:“陸逸明你别亂來,俗話說得好,民不與官鬥,我們這些有錢人,也就看着風光無限,可對方畢竟是制定規則的人,你就不怕惹得他們狗急跳牆,和你拼命?還砍他的腳,你能砍得了嗎?”
陸逸明輕哼了一聲,顯然不打算就此作罷:“那我也不能就這樣任人宰割,什麽都不做吧?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我要是不找回場子,那以後不是天天都得被人踩上兩腳?”
“再說了,我不去找他們的麻煩,難道你以爲他們就會收手了嗎?我可沒那麽天真,而且你放心,我就算要動手,也沒說我自己親自下場啊。”
林淑儀不禁疑惑:“不自己動手?你想幹什麽?”
陸逸明笑着說道:“你說,吳家做了這麽大的事情,而且花那麽多錢買了塊地,我身爲同行,幫他們宣傳宣傳,沒有什麽問題吧?”
林淑儀驚訝不已:“你要把事情捅出去?”
陸逸明抖了抖眉毛,語氣更是理所當然:“有什麽問題嗎?他們都能做,我還不能說?”
對于陸逸明的這個說法,林淑儀根本無法反駁:“那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安排吧。王懷安那邊我會去調查的。”
“嗯,先這樣吧。”
此時,吳家大宅。
這是一棟位于郊區的中式古典園林結構的别墅,白牆灰瓦的矮牆,很有江南水鄉的味道。居中遼闊的庭院中,假山水池,涼亭垂柳無所不包。
春夏秋冬,這裏的環境都是那麽的舒爽宜人。
此時,中庭,一個頭發花白卻依舊中氣十足的老人,坐在當中的太師椅上,在他面前,跪着兩個年輕人,正是吳長茂和吳長盛。
吳長茂比吳長盛年紀大七歲,如今三十多歲的他正值壯年,卻已經是一個級别不低的實權人士了,這得益于吳家在這方面的人脈,特别是現在正坐在太師椅上的、他們的父親吳秋實。
“你們兩個,就不能安分一點嗎?我這才去京城述職去了幾天?你們居然就給我惹出這麽大的亂子來!私自拿土地出來拍賣,你們知道這是多大的把柄嗎?萬一暴雷,整個吳家都得傷筋動骨!”
“關鍵是,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吳家一無所獲!”
吳長盛不服氣地罵罵咧咧起來:“這些都是那個陸逸明的錯。要不是他這麽不上道,事情怎麽可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吳長茂也是一臉平靜,向吳秋實辯解道:“爸,上下我都已經打點好了,事情不會鬧大的,等一段時間之後風聲過去了,我們再調集資金把錢補上,誰還能來追究責任?”
聽吳長茂這麽一說,吳秋實才算是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脊背也微微彎曲,靠在椅子上,說:“那就好,你們兩個人,最近一段時間不要再瞎折騰了。再過兩年我就要退休了。我這一輩子謹小慎微,如履薄冰,可不想到了退休的時候還晚節不保。”
然而,他話音剛落,吳家大院的管家吳勇便手拿兩份報紙,面色陰沉地快步走了進來。
“老爺,大事不妙。”
吳秋實微微皺眉,沉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吳勇把手裏面的報紙交到吳秋實的手裏,說:“三号地塊的事情,被人抖出去,已經上了報紙。”
“什麽?”
吳秋實瞪大了眼睛,伸手扯過吳勇手裏面的報紙,認真地看了起來。
吳長茂和吳長盛兩個人,也一下子站了起來,滿臉震驚地跑來看。
報紙上,赫然用一個版面的篇幅,先是介紹了一下南灣開發的情況,然後說到了拍賣會,又說起了長盛基金的性質,這才在最醒目的位置,發出了幾個拷問。
長盛基金一家純粹的金融公司,是如何通過資質驗證的?
長盛基金有什麽資格參與土地競标?
長盛基金有開發地産的經驗嗎?
長盛基金競拍之後有結清餘款嗎?
每一個問題,都可以說是直接往吳家的肺管子上面戳。
長盛基金不要說開發地産的經驗了,他們連自己的施工隊都沒有——畢竟這是一家金融公司。
不僅僅如此,這文章裏面把把吳長茂和吳長盛兩個人的關系,還有吳家錯綜複雜的關系網,都扒拉得一幹二淨,可能比吳家自己都還要寫得透徹。
吳秋實一口氣沒喘上來,直接暈了過去。
“爸,你怎麽了爸?”
“爸……勇哥,去把我們家的醫療隊叫過來啊,安排救護車……”
幾分鍾之後,大家手忙腳亂地把吳秋實擡上了救護車,開往軍區醫院。
軍區醫院的院長是吳秋實的弟弟吳秋勤,得到消息的他早已經安排好了專家組在醫院門口嚴陣以待。救護車剛到醫院門口,便由專家組轉運到急救室。
吳秋勤将吳長盛和吳長茂兩個人攔下,一臉嚴肅地問道:“這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