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她看不起人,實在是因爲,跟陸逸明這個“低調”到能夠随随便便就找到一大堆新聞報道——比如說高二就從比爾蓋茨那裏賺了三十萬美金、成立被用戶譽爲最高端網吧的同心網吧、香江保衛戰、成立未來基金挽救要跳樓的老闆……等等的人比較起來,李易文還是太過不起眼了,目前國内的商業領域裏,根本就沒幾個人知道有李易文這号人物的存在。
雖然陸逸明說李易文是年輕有爲的億萬富翁,但是黎子娴實在是想不到李易文身上能挖掘出什麽爆炸的話題啊。
有錢的人那麽多,值得報道的人卻不多,原因就是絕大部分人的财富所得,要麽是來路不正不能報道,要麽是沒有話題性不值得報道。
像陸逸明這種不到二十歲就白手起家成爲億萬富翁而且擅長折騰的桉例,才是新聞工作者最喜歡的對象。
不過,黎子娴畢竟是黎子娴,她很快就從交談中得知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比如說李易文的财富增長,幾乎跟陸逸明是同步的,而且幾乎都是陸逸明帶着他起飛,所以兩個人的軌迹高度重合,采訪李易文,也就等于是從另一個角度報道陸逸明。無非就是将主角的名字從陸逸明換成李易文罷了。
一個二十七歲的年輕人,放棄了朝五晚九的工作,自己下海打拼,花了不到半年時間,就成爲億萬富翁!
這個故事隻要操作得當,同樣可以做得極具吸引力!
想到這裏,黎子娴擺正自己的心态,詢問李易文道:“李先生,你願意抽時間接受我的專訪嗎?”
李易文坐在陸逸明身邊半天了,光看着黎子娴跟陸逸明說話,他心裏面早就火急火燎的了,此時見黎子娴主動跟他說話,他差點激動得跳起來,忙不疊點頭答應下來:“我當然願意。”
什麽工作忙?
什麽表弟?
邊去!
吃完飯回家的路上,李易文整個人都是飄的,明明沒喝多少酒,臉上卻已經有了幾分醉意。
陸逸明一臉真誠地對李易文說:“表哥,兄弟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接下來能走到哪一步,就全看你自己的表現了。”
李易文十分感動地摟着陸逸明的肩膀:“好兄弟……”
爲了表哥的終身大事,陸逸明這個當弟的也是操碎了心。
俗話說得好,成家立業,看着表哥李易文如此幹勁滿滿,陸逸明也是欣慰地點點頭,動情地對他說道:“我打算再開一家公司,你看你……”
話音未落,他突然發現,李易文已經倒在車後座上,鼾聲連天。
莞城徐福記的生産基地,車間裏機器轟鳴聲不斷,
徐镨的心情卻很糟糕,一路陰沉着臉走進辦公室,沿路的食品廠員工們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被老闆身上的這股邪火給殃及池魚。
不過,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一個剛剛進廠沒多久的愣頭青,等徐镨巡視完車間離開,便忍不住低聲問旁邊一個老員工:“老闆今天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啊,發生什麽事情了?”
老員工扭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最近你沒看電視上的新聞?”
新員工撓了撓頭,一臉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住的地方哪有電視啊,而且我也不看新聞啊。”
老員工又問:“報紙呢?報紙你也不看的?”
新員工更加不好意思了,低着頭小聲回答:“我小學都沒讀完,也不認識幾個字……”
老員工環顧四周,見沒人盯着,才在小夥子的耳邊小聲告訴他說:“這幾天啊,事情大條得很,因爲之前對内地員工欺壓得太狠了,導緻公司的負面新聞登報,現在引起一系列的連鎖反應,讓老闆損失慘重,你說他能高興得起來嗎?”
新員工這才明白怎麽一回事兒,随後歎氣說:“呆彎人和棒子開的工廠都差不多,白雲本地的廠子我基本都幹過,天下烏鴉一般黑啊。算了,還是做好我們自己的分内事得了。”
老員工忍不住吐槽說:“可不是嘛,這些黑心資本家沒事就變着花樣扣我們工錢,工資本來就開得很低,簡直沒把我們内地人當人。”
罵歸罵,兩人終究還是需要這份工作來養家湖口。
不過工作的積極性自然是不高的,能摸魚沒人會認認真真幹活,畢竟就給這麽點錢,誰樂意賣命啊?
又不是賤骨頭。
徐镨黑着臉走進辦公室,徐乘見了徐镨,趕緊問道:“事情辦得怎麽樣了?我們要的貸款批下來了嗎?”
原來,徐镨這次出門,是爲了去銀行貸款,擴大規模研發新品,想要借此來抗衡費列羅等外國品牌。
至于内地的糖果廠?
在他們看來,沒一個能打的。
徐镨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整個人都像一條攤開的鹹魚。他揉着眉心,滿身疲憊地說道:“貸款沒下來,劉紹峰那個狗東西說上面下了嚴令,要我們先把拖欠的工資補上,并且承諾以後不得随意克扣内地員工的工資。”
劉邵峰是招行的行長,他不點頭,徐福記申請的貸款就下不來。
徐乘聽了徐镨的話,頓時滿臉憤怒,忍不住破口大罵道:“我們來内地做生意,已經是給内地人一口飯吃了,還想要我們怎麽樣?内地人都是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嗎?”
和弟弟徐乘抱着同樣的想法,徐镨此時此刻也是滿臉不忿,嘴裏罵罵咧咧起來:“官字兩張嘴,當初讓我們來投資,什麽都好說,現在我們人來了,就磨刀霍霍,實在是太無恥了。要是沒有我們,内地的經濟能發展得起來嗎?得虧我們沒有全部押寶内地,老三老四還在大本營,要不然……哼哼。”
“這裏的人,一個兩個都是文盲,英文和日文都看不懂,機器也不會操作,讓他們二十四小時兩班倒居然還有怨言!都給了他們每天八個小時的吃飯睡覺時間了還想怎麽樣?除了要工資的時候積極之外,做事跟個懶蟲一樣,自由散漫,還要我來監督才肯做事。還不守規矩,一天上三四次廁所,那麽多屎尿屁,全是飯桶吧?尿褲子了回去洗了不就完了嗎?我都已經給了他們工作機會了,他們居然還想找我要工錢?這像話嗎?”
兄弟兩人嘴裏不停地抱怨着,那真的是感覺自己有一肚子的委屈無處傾訴。
在他們看來,來内地開場,就是被那些當官的人給騙了。現在内地的經濟靠着他們的投資發展起來了,那些當官的人就要卸磨殺驢,簡直比吸血鬼還要吸血鬼。
哪怕他們的工廠過來,拿到的土地幾乎是免費的,哪怕他們的公司缺錢擴張時,是夏國的銀行爲他們提供貸款續命。
可他們依舊認爲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他們是夏國的救世主,從來沒想過,是經濟騰飛的夏國成就了他們,而不是他們成就了夏國的經濟。
兩人發了一頓牢騷之後,徐镨惱火地說道:“現在事情鬧大了,對公司的影響很惡劣,一些供貨商甚至已經開始擔心因爲這件事會影響到徐福記的産品銷量。”
徐乘不爽地輕哼了一聲,可随後卻是不得不爲之範疇,詢問說道:“那我們該怎麽辦?”
徐镨拍着桌子說道:“還能怎麽辦?給那些家夥發錢啊,加薪啊,如他們的願啊。今天我還被有關部門拉去談話,要我承諾不損害内地員工的所有合法權益,說我如果不按照要求整改的話,他們就定期派人到廠裏來開勞動法的普及講座,要教會工人如何運用法律武器來暴漲自己的合法權益。這他媽的廠子還要不要幹活了?我還要不要賺錢了?”
徐乘一聽就急了:“官府這麽做也太不厚道了吧?要不是我們這些投資辦廠的,他們早就餓死了,能修得起路住得起房?這些不都是拿着我們交上去的稅造的嗎?現在倒好,還要跟這些文盲普法,還要不要我們賺錢了?”
對于資本家來說,沒賺錢就等于虧。
之前壓榨工人剩餘價值的時候,他們可從沒想過把工人當人看,滿腦子都是想着自己能夠賺到多少錢。
至于這些錢是從客戶手裏賺來的,還是從員工身上壓榨來的,他們其實并不在乎。
畢竟《資本論》裏面早就說得明白:資本來到這個世界,從頭到腳,每一個毛孔都滴着血和肮髒的東西。
他們剝削習慣了,就覺得理應如此,現在要求他們正常起來,他們必然會覺得他們做了巨大的犧牲和讓步。
徐镨兩手一攤,語氣無奈:“那你能怎麽辦嘛?現在已經不是我們一家公司的問題了,好多家上了明珠電視台黑名單的大員和棒子企業都在官方那裏吃了挂落,哪怕裝裝樣子,我們也得表态,不然生意還做不做了?”
徐乘咬牙切齒地說道:“到底是哪個烏龜王八蛋把這件事情給捅出去的,要是讓我知道了他是誰,看老子不弄死他。”
徐镨輕哼一聲,目光兇狠:“你覺得呢?”
而被白雲市的資本家恨得咬牙切齒的“資賊”陸逸明,此刻正躊躇滿志地走進食錦記的董事長辦公室。
正在辦公的蘇芸謹看到陸逸明進來,頓時臉上浮現出微笑,柔聲說道:“小明來了。”
說着還起身去給陸逸明泡茶。
陸逸明客套地說:“阿姨客氣了。”
蘇芸謹眉眼含笑,看向陸逸明的眼神越來越溫柔:“你這次可是出了個絕妙的主意!食錦記的公關危機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度過了,現在新聞上讨論的都是關于内地員工合法權益受到侵害一事,食錦記與費列羅之間的收購桉反而無人問津了。這次真是多虧了你,否則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陸逸明則是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徐福記現在日子不好過了,官方搞了個專項整治活動,專門針對那些存在欺壓内地員工現象的外資企業,他們估計是沒工夫來找我們麻煩了。他們這些資本家啊,想要把人吃人那一套在内地複制,也不想想現在都什麽年代了。我們可是人民當家作主的,他們這些資本家居然敢壓榨我們勞動人民,必然會被我們的鐵拳打得稀碎。”
蘇芸謹頓時就被陸逸明的話給逗樂了,想起前幾天自己彷徨無助的樣子,蘇芸謹心中更加感謝陸逸明了。
然而,扭轉輿論從來都不是陸逸明的目的,而是進行下一步動作的基礎。如今輿論已經反轉,陸逸明趁機開口說道:“趁着現在熱度還未消退,我們可以打着助力夢想的旗号,來搞我們的畫師征集活動了,一百萬的獎金,絕對能夠換來輻射全國的廣告熱度。”
蘇芸謹從善如流,當即點頭:“好,本來這就是計劃之中的事情,現在還能蹭上這個熱度,絕對血賺。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來負責吧。”
陸逸明頓時滿臉問号:“不是,阿姨,不帶這樣的啊,雖然我很好用,但是你也不能把我往死裏用吧。我還得考大學呢。”
蘇芸謹一臉幽怨地說道:“可是,我除了你之外,又還能相信誰呢?”
“啊這……”
陸逸明一時語塞,随後便是滿臉惆怅。
有的時候,表現得太過出色,确實也是一件讓人煩惱的事情啊。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項目的成敗,關乎到食錦記的生死存亡,陸逸明自然也不放心交托到别人的手裏。
畢竟計劃是死的,人是活的,而大活人總是有自己的想法,陸逸明無法保證他辛辛苦苦做好的商業規劃會不會被哪個大聰明改得面目全非。
“行吧。”
見陸逸明答應下來,蘇芸謹頓時眉開眼笑,原本懸着的心,此刻也終于落地:“不過,你跟小雪兩個人都馬上要考高了,你能忙得過來嗎?”
陸逸明一聽,心中頓時暗道不好。
好家夥,這是被丈母娘給套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