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路口不遠的一間兩層紅磚房,此時鋪俱缟素,唢呐鑼鼓之聲中,哭喊不絕。
一個大孝子跪在壽材旁,面前是一個變形的黑色的錫盆,裏面的紙錢灰堆成了一個圓錐,伴随着不斷投入的紙錢,閃耀着火光。
不斷有人前來祭拜,大孝子磕頭回禮。
在沒有人進香的空檔,大孝子依舊跪在那裏,側頭看着擺在壽材面前的黑白照片,喃喃自語:“我沒有爸爸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老婆過來了,啜泣着柔聲說道:“看開點,老人家走得幹脆也算是福分了……”
旁邊親戚也過來拉他,說:“是啊,畢竟也七十多歲了,人到七十古來稀嘛,你也不要太傷心了。”
好說歹說,大孝子才起身,結果他剛剛去喝了口茶的功夫,便見着有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進來,手裏提着一些蠟燭紙錢還有紙紮的金元寶之類的東西。
來人自然就是李秋了。
他放下東西,取出線香,點燃了,對着壽材三鞠躬。
在此期間,大孝子趕緊過來跪在旁邊的草垛上,磕頭回禮。
等李秋進完了香,大孝子這才疑惑地問道:“這位先生,你是……”
李秋歎了口氣,說道:“我是一名律師。”
“律師?”
大孝子疑惑不已,看了看老父親的遺像。
之前也沒聽說父親跟什麽律師有過來往啊。
李秋似乎看出了大孝子的疑惑,開口說道:“你們之前是不是購買過長生醫療保健公司的保健品?“
大孝子想了想,說:“是啊,确實買過幾盒,有什麽問題嗎?”
李秋一臉嚴肅地說:“我們懷疑這家公司的産品跟宣傳不符,産品可能有問題,令尊的死,或許與之有關。”
“什麽?”
大孝子一聽這話,頓時就炸毛了,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李秋,然後抓着李秋的胳膊走到靈堂外面,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強壓着心中的憤怒,咬牙切齒地問道:“伱說的是真的嗎?”
父親的死本來就對大孝子打擊很大,現在又聽說父親的死可能跟保健品有關,這怎麽能不讓他憤怒呢?
李秋說:“事實現在很清楚,你父親去世了對吧?而你父親去世之前确實也使用過長生醫療保健公司推出的産品。你覺得這其中有沒有可能存在關聯?”
大孝子眼睛都紅了,牙齒都要咬碎了,斬釘截鐵地說:“肯定有!”
人在極度悲傷和憤怒的情況之下,是不具備思考能力的,所以盡管李秋的邏輯是如此地牽強,但是大孝子也沒有感覺到有什麽問題。
李秋接着說;“雖然人死不能複生,但可以讓有罪的人繩之以法,并且起訴成功的話,可以得到不少賠償金。我現在就在搜集這方面的證據。這是一份委托書,如果你想讓我幫你打官司的話,可以在這上面簽字。放心,你不用花錢,隻要廠家敗訴,所有費用由敗訴方承擔。”
孝子大罵道:“這個長生醫療保健公司真不是東西,居然出售有問題的保健品,難怪當時東西買回來之後,連續吃了一段時間,我爸的病情都沒有任何好轉,這不明擺着草菅人命嗎?”
他現在十分後悔,當初就不該信電視上那些該死的保健品廣告,要是早點把老爺子送去醫院,說不定就不會病情惡化到無法挽回了。
他二話不說,直接在委托書上面簽字。
賠償金什麽的不重要,一定要讓壞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收好委托書,李秋說:“等我的好消息。”
然後就離開了。
接下來的幾天,李秋又拿到了幾十份類似的委托書。
長生醫療保健公司。
劉宗光最近是真不好過啊,那坑爹玩意兒刊登在報紙上的造謠文章,讓他浪費了很多錢不說,還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且不說跟那些陸逸明關系好的商人,還有黎子娴所在的黎家,紛紛打電話過來質問,就連官面上也有人多人,打電話過來表示關切。
商人和黎家暫且還能夠用已經撤稿挽回損失來糊弄,但是官面上的關切你怎麽糊弄?他們這擺明了就是過來警告的啊。
陸逸明現在可是财神爺,以現在夏國的經濟狀況來說,出了個亞洲首富,那就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跟陸逸明作對,那就是跟地方經濟發展作對,跟國家對外開放大戰略作對。
這帽子扣下來,劉光宗就算脖子是鋼筋做的,那也頂不住啊。
劉宗光現在的想法就是,要是把劉凡輝殺了能把這事情解決,他會毫不猶豫地動刀子。
任由現在這樣的事态發展下去,劉家的下場絕對會非常凄慘!
然而,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眼前的困難都還沒解決,劉宗光的秘書又突然走進了辦公室,告訴了他一個無異于晴天霹靂的消息。
“劉總,不好了,我們成被告了。”
她拿出一份律師函,放到了劉宗光的案頭。
劉宗光一看律師函,差點沒直接背過氣去:“什麽?我們被人給告了?怎麽回事?”
秘書郁悶地說:“最近有一些去世的人,生前服用過我們公司的産品,那些死者家屬就說是我們公司的産品導緻了他們的死亡,現在委托了一家叫做‘明察法律咨詢公司’的律所,把我們給告了。”
劉宗光一聽就怒了,拍着桌子大叫道:“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公司賣的所謂保健品,其實就是糖水,雖然沒有什麽功效,但是也絕對不至于吃死人,這點劉宗光還是有信心的。
賣保健品,最怕不是沒療效,而是吃出毛病來。
所以真正賣得火的保健品,往往不敢添加多少有效的藥用成分,是藥三分毒,萬一吃出毛病來算誰的?
可劉宗光沒想到,自己已經如此小心了,卻還是出了問題。
而現在最主要的是,這些話他不能說啊,他能對外宣稱自己生産的就是白糖水絕對吃不死人麽?
雖然從法律角度來說,他這麽說隻會因爲虛假宣傳受到處罰。
但問題是公司也鐵定完蛋了啊。
更不要說更加刁鑽的是死了人。
别管是不是因爲保健品死的人,現在人确實是死了,死者爲大,你跟誰去說理去?
晚上十一點。
外面的喧嚣逐漸停歇,但是酒吧的熱鬧卻才剛剛開始。
震耳欲聾的重金屬搖滾樂,搭配着閃耀的燈球,營造出一個迷幻的氛圍。夜來香酒吧中央的舞池,一群年輕人狀若癫狂,又叫又跳。
劉凡輝坐在吧台,找酒保要了一杯雞尾酒,微眯着眼睛,看着舞池裏一個衣服肩帶都脫落了卻不自知的少女。
他突然就想吃大白兔奶糖了。
他覺得可以上前去問問這糖怎麽賣。
就在這時,幾個“知無不言”的富二代朋友出現在了酒吧門口。
“老劉,你也在啊。”
一個菠蘿頭看到了劉凡輝,走過來在他旁邊的高腳凳坐下,朝吧台打了個響指,說:“一杯朗姆酒加冰。”
其他幾個人也走了過來,看到劉凡輝一個人在這裏喝酒,臉上都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劉凡輝因爲追求“前女友”複合被亞洲首富揍了,差點蹲局子的事情,現在已經在圈子裏面傳開了。
很顯然,大家都覺得劉凡輝現在出現在這裏,是借酒消愁。
菠蘿頭調侃道:“老劉,黎子娴馬上就要結婚了,可惜新郎不是你啊。”
劉凡輝不爽地說道:“謝海波特麽的找死是不是?”
看着劉凡輝不爽的樣子,菠蘿頭卻沒有半點害怕的樣子。他的老爸也算是本地企業家,實力并不在劉家之下,因此面對劉凡輝,根本就不虛。他撇了撇嘴,笑道:“有能耐你去把人搶回來啊,和我發火算什麽本事?”
“我他媽……”
劉凡輝的心情本來就不好,根本就沒想跟謝海波開玩笑,此時聽謝海波這麽一說,頓時火氣就上來了。
另一個跟着來的叫趙清風的人見劉凡輝跟謝海波好像真的要動粗了,趕緊上來當和事佬:“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麽好吵的,出來玩最重要是開心嘛。對了,最近來了幾個非常正點的靓模,那腰那腿,啧啧……”
劉凡輝把杯子裏的酒一口幹了,擺了擺手,興緻缺缺地說道:“算了,今天沒興趣,我回去睡覺去了。”
看着劉凡輝離開,趙清風微微皺眉,看着劉凡輝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扭頭對謝海波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家夥最近心情不好,你去招惹他幹什麽?”
謝海波撇了撇嘴,不屑一顧地說:“我就看不慣他平日裏嚣張跋扈的做派,瑪德什麽東西,劉家早就不行了,還擱這和我們擺架子,真把我們當成是他家的奴仆小弟了嗎?”
原來,雖然都是富二代,但是富二代之間也是有矛盾的。劉凡輝平時就自以爲是,不管是對人還是對事,他都想要自己主導。很多富二代心裏面其實都對他的做派有怨言。謝海波就是其中之一。現在看到劉凡輝吃癟,便忍不住要借着這個機會奚落一下劉凡輝。
趙清風勸說道:“虎死不倒架,劉家雖然失了勢,但好歹還有幾分香火情在那裏,更何況劉家有錢啊,長生集團一年的營收三十幾個億,我們還是很有必要跟劉凡輝打好關系的,哪怕他隻是一個草包。”
劉凡輝離開了酒吧,開着他的跑車,一路迎着風,回到了家。坐在沙發上,他依舊是怒氣滿滿。
“虎落平陽被犬欺啊,連菠蘿頭都敢笑話我了!我一定要把人搶回來,讓他們看看跟我作對是什麽下場!”
就在這個時候,劉宗光黑着臉走了進來,把劉凡輝給吓了一大跳。本來斜躺在沙發上的劉凡輝頓時一個鯉魚打挺,坐直了身子,微低着頭不敢跟劉宗光對視。
劉宗光這幾天因爲官司的事情,煩悶得要死,頭發都是一把一把地掉。現在看到劉凡輝這個始作俑者還渾身酒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喝問道:“這大晚上的,你又去哪裏鬼混了?”
劉凡輝當然知道劉宗光正在氣頭上,前幾天造謠文章的時候劉凡輝就已經被劉宗光狠狠地罵了一頓了。此時聽劉宗光問起,趕緊小心翼翼地說:“沒有去哪裏鬼混,就是跟幾個朋友一起出去應酬了一下。”
劉宗光爆發了,大吼道:“應酬?你整天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有什麽可應酬的?都一把年紀了,還這麽不長進,你是不是想氣死我啊?”
正當劉宗光教訓得起勁,丁蘭聞聲而至,看到劉宗光又在罵兒子,立即上前護着:“沒事又抓着兒子罵什麽?你在外面受了氣,别回到家撒在兒子身上!說兒子不長進,你自己也不撒泡尿找找,你好到哪裏去了?”
劉宗光見丁蘭出現,心中又是一陣苦悶,長歎一聲之後便離開了。
“慈母多敗兒,慈母多敗兒啊……”
晚上吃飯的時候,一家三口坐在餐廳,誰也沒有說話,氣氛顯得相當壓抑。要不是旁邊的電視機還放着,有個背景音,恐怕這頓飯都要吃不安甯。
電視裏正在播放晚間新聞,畫面裏,赫然出現了黎子娴的身影。
穿着一身職業裝的她,秀發微卷,垂落在肩頭,明亮的雙眼仿佛映照着天上星辰,優雅而知性,一看就是那種很有教養的大家閨秀。
丁蘭扭頭看了一眼新聞,頓時驚訝地說道:“幾年沒見,子娴這個丫頭真是越長越漂亮了啊。”
“兒子,你的眼光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好。”
“可惜哦,這麽好的姑娘,不能嫁到我們劉家。”
劉宗光越想越是不忿,當即罵道:“哼,還不是這臭小子自己作的。”
劉凡輝頓時叫屈道:“爸,我也不想的啊,她一直不答應我,我能怎麽辦?”
劉宗光又是輕哼一聲,說道:“要不是你整個人吊兒郎當,整天沾花惹草,她會不答應你嗎?”
劉凡輝被罵了個狗血淋頭,隻好默默低頭吃飯。
就在這時,電視機裏,黎子娴開口說道:“下面播放一則新聞,本市長生保健品有限公司被數十位病人家屬聯名起訴……”
劉宗光懵逼了,甚至都顧不上繼續數落劉凡輝,隻見他眼睛瞪得像一對死魚眼,死死地盯着屏幕不放,嘴裏更是喃喃自語:“怎麽可能?這件事怎麽會上了電視新聞的?”
此刻的他,内心非常惶恐。
上了電視,這就意味着這件事情要在整個社會上面傳開了,鬧大了。
打官司這種事情,劉宗光當然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隻要能夠把影響力限制在一個比較小的範圍,到最後哪怕就是賠一筆錢,那也沒有什麽問題。但是現在這個事情上了新聞,即便是最後長生赢了官司,品牌被搞臭了,以後也隻有死亡的結局。
他飯也不吃了,連忙摸出自己的手機,在電話本上找到了電視台副台長,他的老朋友窦立新。
“老窦,怎麽回事啊?我之前不是跟你打過招呼,說想盡辦法不讓這件事情上新聞的嗎?怎麽又上去了啊?”
不但上了新聞,而且還特麽是六點多的黃金檔!正是大部分人吃飯的時間。
窦立新顯得更加無辜,吐槽道:“老劉啊,這件事情真不是我不幫你。我幫你壓了啊,可我壓不住啊,今天下午的時候,台長忽然跑來台裏,親自過問此事,還說要重點報道關于長生集團的消息,你讓我怎麽辦?”
劉宗光懵逼了,說:“不是吧?台長親自?我沒得罪過你們電視台吧?”
窦立新歎了一口氣,說道:“看來我們這麽多年的交情上,我也給你透露一些消息吧。這件事聽說是黎家在背後出了力,而且石秘書也參與了,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他都不等劉宗光反應過來,便直接挂掉了電話。
一連“喂”了好幾聲,劉宗光卻隻聽到話筒裏傳來的盲音,他心中愈發感到不安,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迫感。
劉光宗不由得撓頭:“黎家也就算了,畢竟劉凡輝這狗日的也算是把黎家得罪了,但是這石晉華特麽的怎麽也要搞我啊?我跟招商局也無冤無仇啊。”
想不通,實在是想不通。
但是,毫無疑問的是,這件事情已經越鬧越大了,大到已經完全脫離了劉光宗的掌控。
一群死者家屬委托律所提起公訴,電視台在黃金時間進行新聞播報,電視台台長親自過問,連招商局的領導都過來打招呼……
劉光宗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何德何能啊?!”
失魂落魄地回到餐桌前,看着低頭默默扒飯的劉凡輝,劉光宗真的事氣得牙根都癢癢。
但是沒有辦法,現在真的就是把劉凡輝殺了,也于事無補了。
而事實上也确實如此,新聞報道之後,頓時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而長生這個名字,也很快傳遍了千家萬戶。
隻可惜,不是什麽好名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