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丢到床上的瞬間, 劉春春立刻就明白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更何況對方臉上的欲望是那麽赤|裸而又不加掩飾, 猩紅的血絲彌漫擴張, 幾乎要侵滿眼底。那和平時生氣的、暴戾的, 甚至是因爲施天而狂躁的表現都截然不同, 更像是一隻失去神智的瘋狂野獸,強大的壓迫感足以讓每一個面對他的人都膽戰心驚——劉春春當然也不例外,但所幸在魂飛魄散之餘,他勉強還殘存了一些邏輯和思維能力, 不至于像電影裏一樣隻顧着掙紮和喊叫,反而更加激怒對方。
王遠辰單手卡住他的脖頸, 低頭蠻橫地吻了下來。他的動作很粗暴, 也并沒有考慮過對方的感受,隻在那柔軟的唇齒間啃咬吮吸,所作所爲更像是要彰顯自己的所有權, 或者說是想給這段時間以來、堵塞在心裏那浮躁而又茫然的感情找一個宣洩口。
嘴裏彌漫起濃濃的酒味和血腥味,讓劉春春的胃底不斷泛上冰冷劇痛, 卻又無法掙脫禁锢,卡在脖子上的手像是一道鐵箍, 讓他産生了下一刻就會昏迷的窒息感。衣襟随之被撕裂, 樸素的小木扣崩落在床頭櫃上, 彈進了那剔透的水晶煙灰缸裏。
趁着對方松手的片刻, 劉春春艱難地側過頭, 總算是呼吸到了新鮮空氣,嗓子裏的刺痛卻也越發明顯起來,他費力地喘息了幾口,然後強打起精神對王遠辰說:“求你,先冷靜一下。”
王遠辰沒有說話,卻也沒有就此停止的意思,依舊鉗制住他的手腕壓在枕頭邊,自己則是半跪在床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
“我想……去趟醫院。”劉春春接着說。他的臉色看起來蒼白到像是一張紙,身體和心理的雙重不适,讓眼睛裏不可避免地湧出淚光,嘴唇紅腫,脖頸處的指印更是觸目驚心,嗓音也嘶啞幹涸如同皴裂的大地。
王遠辰頓了頓,用指背撫過那殘忍的傷痕。劉春春不自覺就哆嗦了一下,皮膚也浮起一層雞皮,這種反應更多是來源于恐懼,不過王遠辰顯然理解錯了含義,他問了一句:“很疼嗎?”
劉春春點點頭。
王遠辰繼續用手指摩挲着那細滑的脖頸,他的神情很專注,拇指一路揉過耳垂,最後用掌心托住那冰冷的側臉,細心地擦掉了所有的眼淚。
劉春春推開身上的人,自己撐着坐了起來,覺得頭疼欲裂。
“你要走嗎?”王遠辰又問。
劉春春搖搖頭,背對着他坐在床邊,疲憊地說:“我想去喝點水。”
王遠辰按住他的肩膀,自己下床去廚房端了一杯水,然後塞進他手裏。
房間裏鴉雀無聞,甚至連小區的歡迎音樂也被阻隔在了玻璃窗外。
客廳裏傳來電話鈴聲,孜孜不倦停了又響,同時嗡嗡震動的還有王遠辰的手機,十幾個未接來電,全部顯示韓卓的名字。
“喂?”就在白曦幾乎要報警的時候,劉春春總算是接起了座機電話,他往卧室裏看了一眼,然後說,“沒事了。”
“沒事了?”白曦拉着韓卓,一路跑出急匆匆跑向停車場,“剛剛是誰,是施天嗎?”
“沒有,不是他。”劉春春不斷咳嗽,“家裏沒有第三個人。”
“你别挂電話,我們馬上就到。”白曦看了眼時間,“大概二十分鍾。”
劉春春答應一聲,他其實并不想讓别人知道這件事,但如果沒有白曦和韓卓,他又很懷疑自己究竟能不能順利離開這裏——雖然卧室裏的人此時看起來已經恢複了平靜,可誰也不能保證,他會不會在下一刻就重新變得狂躁而又充滿攻擊性。
時間一秒一秒飛速而逝,偏偏周日進城的路還堵車,白曦火急火燎,差點就要跳車去找個摩托開。韓卓一邊安慰他,一邊抓緊一切機會在車流裏穿梭,總算在半個小時之内,把車開到了七葉路。
“春春!”白曦“哐哐”敲門,把隔壁鄰居都吓了一跳,以爲是來了讨債公司。而劉春春的狀态也很符合身欠巨債的可憐鬼,雖然已經換了衣服整理了頭發,不過依舊很是狼狽,高領毛衣也不能完全遮掉脖子上通紅的淤腫。
白曦雖然經常開玩笑說他被家暴,但一旦見到這貨真價實的暴力行徑,還是“騰”一下火冒三丈:“他居然真的打你了?!”
“……沒打我。”劉春春後退兩步,“白哥,你先别激動。”
“先告訴我是怎麽回事。”白曦很有幾分婦聯架勢,拉着他的胳膊怒道,“從頭到尾,一五一十。”
劉春春:“……”
他隻想離開,并不想口頭描述自己是怎麽樣差點被非禮。
王遠辰雕塑一般靠在卧室門上,一直在聽着外面人的對話,直到劉春春說了一句“我想重新找個房子住”的時候,他才猛然握住拳頭,卻很快就重新垂下手臂,低着頭讓半張臉都隐沒在了黑暗裏。
片刻之後,韓卓過來敲門:“你沒事吧?”
王遠辰瞥了他一眼:“你是打算來問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韓卓看了眼淩亂的床鋪,搖頭道:“能猜到。”
“一切都被我搞砸了,我知道。”王遠辰抖出一根香煙叼進嘴裏,有些不耐煩地說,“你不用和我講道理。”
“我沒有義務教育你,但這種行爲相當可恥。”韓卓把打火機丢過去,繼續道,“我也很後悔,當初找你來保護他。”
王遠辰擡起頭,那眼神是空洞而又陰森的。
“我要先帶他離開這裏。”韓卓道,“至于将來還能不能回來,得看你自己。”
“他不會再回來了。”王遠辰說。
“如果你真的這麽想,那我無權幹涉。”韓卓點點頭,“好吧,先走了。”
“等一下!”王遠辰叫住他。
韓卓停下腳步。
“……帶他去醫院看一下。”許久之後,王遠辰低聲說,“還有,轉告他,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補償這件事。”
韓卓搖搖頭,到客廳拉過劉春春的行李箱,和白曦一起帶他離開了公寓。
窗外的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變成了一片七彩斑斓的霓虹光影。
王遠辰一直坐在卧室床邊,沒有動,也沒有表情。他不想用酒精來解釋白天的可恥行徑,那半瓶洋酒隻能讓他血液沸騰,卻遠遠不足以焚燒理智——性格的缺陷,甚至是人格的缺陷,才是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
他一直就是個生活的很混亂的人,暴力、兇殘、殺戮成性,從來就不會顧及别人的感受,同時卻又用濫情輕佻和漂亮的外貌來掩蓋着這一切,施家所帶給他扭曲的心理傷疤,以及黛西教給他的善良仁慈和思維能力,這兩方相互糾纏攀附,最終造成了他飄忽不定的情緒和邏輯,就像是一輛行駛在盤山公路上的卡車,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沖出彎道。
晚上八點,韓卓再次回到這間公寓,幫他帶了外賣和飲料。
“他還好嗎?”王遠辰問。
“醫生說可能需要休息兩周。”韓卓回答,“至于心理上的創傷,大概會跟随他很久,甚至是一輩子。”
王遠辰喉結跳動了一下。
“想想看,施天帶給你的壓力有多大。”韓卓拍拍他的肩膀,并且在對方發怒之前補充,“在這個方面 ,你和施天并沒有任何區别,一樣自私而又殘忍,絲毫不顧及另一個人的感受。”
王遠辰沒有吭聲,卻幾乎把手裏的煙盒擰成了粉末。
“先吃飯吧。”韓卓掏出手機,打算給琳達打個電話。原本今晚三個人約好要見面,但王遠辰的狀态顯然很不适合再做任何事。不過在他撥号之前,王遠辰的手機卻先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酒吧座機。
“Aspis!”對面是熟悉的侍應生,他大聲抱怨道,“琳達終于來和你一夜情了嗎?爲什麽我們所有人都打不通她的電話,而今晚還有調酒表演,客人們已經在抗議了。”
聽筒裏的聲音很大,所以也清晰地傳到了韓卓的耳朵裏。
兩人眉頭同時一皺,彼此對視了一眼。
彌漫着福爾馬林氣息的地下倉庫裏,施天抖落雪茄上那長長的煙灰,盯着手邊再度亮起來的手機屏幕——這次的來電号碼倒是很熟悉,姓名備注是“Honey、王子、夜禮服假面”,如果不是字數限制,後面或許還有會幾百個浪漫的形容詞。
施天嗤笑一聲,按下了接通鍵。
“你在哪裏?”王遠辰問。
施天語調微微上揚:“你猜?”
意料之中的結果,王遠辰在心裏狠狠罵了句髒話:“你想幹什麽?”
“我什麽也不想幹,是她主動跑到我的地盤,自願接受實驗。”施天看了眼電子屏幕裏的女孩,又補充道,“不過現在她隻是接受了麻醉注射,暫時沒有任何生命危險,所以你願意過來嗎?爲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想和你談戀愛的小丫頭,來和我當面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你在哪?”王遠辰問。
施天回答:“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