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在走廊打電話。”助理回答, “我馬上去叫他過來。”
白曦點點頭,順便站在窗邊活動了一下筋骨,再過兩個小時就是摩西畫廊的慶功晚宴, 他其實也沒什麽心情繼續工作。
五分鍾後,韓卓端着兩杯微燙的咖啡進來:“要下班嗎?”
“等會兒吧。”白曦從他手裏接過杯子,不是慣常的清咖啡, 而是加了打發的鮮奶油,還有一顆貓爪形狀的白色棉花糖。
“前台小姐教我的新做法,還有一小杯威士忌打底。”韓卓靠在窗戶上,“配這種冷冰冰的天氣剛剛好。”
“這麽少女心?”白曦笑他,又小心翼翼地啜飲一口, 香醇的牛奶咖啡加上烈酒, 口感異常滑爽, 的确是奇妙而又不可言說的溫暖滋味。
“今天要不要回星海路的公寓?”韓卓問他, “我們可以不被打擾地聽完晚宴所有内容。”而不用時刻提防神出鬼沒的李阿姨——平均半小時切一次水果, 一小時送一碗炖湯。
“聽完?”白曦不解。
“嗯。”韓卓嘴角一彎, “不是隻有他們有竊聽器。”
市中心的高層公寓裏,劉春春正蹲在衣帽間門口,眼花缭亂看着自己的經紀人換衣服,從襯衫到西裝,再到領帶和袖扣夾,不斷有衣服被扯出衣櫃,穿上後不到一分鍾,就又被脫下來随意丢到地毯上,一件疊一件,很快就堆成了小山包。
半個小時後,劉春春終于打着呵欠提出:“我覺得你穿每一套都很好看。”
王遠辰瞥他一眼,語調高傲而又冷漠:“我當然知道。”
劉春春很茫然,那你這是在幹啥,換裝遊戲?
王遠辰回答他:“閑得無聊。”
……
劉春春躲在洗手間裏給白曦打電話,語調很笃定地告訴他,完全不用擔心今晚即将揭幕的陰謀,那八成一點都不可怕,因爲王先生直到現在還在換衣服,并且沉迷于欣賞他自己的美貌無法自拔,連半個字都沒有提摩西畫廊,完全沒有大戰來臨前的緊張氣氛。
白曦坐在副駕駛上,懷裏抱着三個購物袋,沉默地“嗯”了一句——不緊張的不單單是王遠辰,還有韓先生,在從公司出來之後,他并沒有直接去公寓,而是特意開車繞到超市,買了一大堆零食飲料,外帶一大盒草莓蛋糕,宛若要去參加少女夢幻茶話會。
“難得脫離李阿姨的掌控。”韓卓系好安全帶,“炸雞要嗎?我們可以先叫個外賣。”
白曦拆開一包薯片:“你真的完全不擔心?”
“擔心什麽,摩西畫廊?”韓卓發動車子,嘴角揚了揚,“之前就說過,我可以随時讓他們消失。”
白曦喂給他一塊薯片:“我隻是不想惹來太多麻煩。”
“現在不是你招惹對方,而是他們試圖冒犯你。”韓卓微微皺眉,“我不喜歡黃瓜口味。”
“你也不喜歡李阿姨的胡蘿蔔番茄汁,但還是每天早上都喝掉一大杯。”白曦又遞過來一塊,“我要求平等待遇。”
韓先生隻好張開嘴。
垃圾食品總是能令人心情愉快,即使那是難吃的黃瓜味薯片。車裏流淌着節奏輕松的音樂,是之前白曦聽過的老人哼唱,是王先生的手機鈴聲,也是所有異能者最熟悉的童年歌謠——每一位母親都曾對着搖籃輕聲吟唱,那是來自另一顆遙遠星球的祝福,代表着平安、歡樂,以及長久的安穩和幸福。
在下車時,白曦已經能簡單地哼出副歌旋律,他用肩膀費勁地頂開家門,把零食鋪滿整個茶幾。此時外面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夾雜着寒流的狂風嘶吼咆哮着,似乎在下一刻就要破窗而入,可房間裏卻一點都不冷,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顔色溫暖的小星星挂滿客廳,白曦裹着一條大絨毯坐在沙發上,雙手捧着熱茶,滿足到想歎氣。
韓卓調高音量,把竊聽器放在桌上。
聽筒裏傳來的聲音很嘈雜,似乎是有人在遠處講話。
金碧輝煌的大廳裏,王遠辰正靠在柱子上,冷漠地看四周。并沒有人膽敢上前搭讪,即便他漂亮到像是一顆耀眼的星辰,但整個人所散發出來陰郁氣場,卻足以令所有仰慕者望而卻步。
這是一場奇怪而又無厘頭的慶功宴,沒有畫展的主角,唯一能代表他的經紀人看起來心情也相當不愉快,隻有摩西畫廊的老闆、也是界内赫赫有名的大佬蔣峰巒,還在台上盡職盡責開場講話,全方位深刻贊美着新銳畫家215先生。
賓客盡職盡責開始鼓掌,力圖沖淡宴會廳裏濃濃的尴尬氣氛。
王遠辰打着呵欠放下紅酒杯,他對這種劣質的液體沒有任何興趣,對在場所謂“名流”也沒有任何興趣,要不是看在韓卓的面子上,他簡直想親自去嘉賓台,把那個喋喋不休的秃頭胖子丢到下水道。
“王先生,您好。”身後突然有人說話,“這邊請。”
王遠辰回頭瞥了他一眼。
對方是個普通的侍應生,他又低聲補充了一句:“施先生正在等您。”
……
“施先生?”白曦塞着耳機,“我以爲會是黃靖遠,你上次說他在地下倉庫很有地位。”
“很有地位,不是最有地位。”韓卓說,“對于今天的談判來說,他還不夠格。”
“那這位施先生是誰啊?”白曦又問,“黃靖遠的上司嗎?”
“不止是黃靖遠一個人的上司,”韓卓明顯遲疑了一下,不過還是繼續道,“他是整個地下倉庫的負責人,之前一直在國外。”
白曦手裏的果凍“咕噜噜”滾到地上,震驚道:“幕後主使?”
韓卓點點頭,實際上連他也沒有想到,施天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現。
摩西畫廊會客廳裏,王遠辰重重拉開一把椅子,坐姿不可一世,眼神也很不可一世,他轉動了一下手上的鑽石指環,一言不發看着對面的男人——大概四十多歲,身材精悍瘦削,黑西裝質地優良,頭發梳得整齊油亮,整個人看起來教養良好,笑容也頗爲和善,完全就是雜志裏的慈善企業家形象。
但他卻是所有異能者的噩夢,也是多年來一切血腥事件的主謀。
“小寶貝,你還是這麽漂亮。”施天親自替他倒了一杯酒,“試試看,如果不喜歡,我們可以換一瓶。”
“說吧,目的是什麽。”王遠辰向後靠在椅背上,“我隻負責傳話。”
“明白,不過我很意外,韓卓會讓你來和我談判。”施天微微俯身,雙唇湊近王遠辰的耳邊,“他明明知道,我一直就很欣賞你。”
“他大概和我一樣,覺得你已經死了。”王遠辰語調冰冷而又機械,“滾回你的椅子,否則我就親自動手,讓你滾回去。”
“我現在沒興趣和你打架,而且你也不是我的對手。”施天啧啧搖頭,轉身回到原位,“好吧,其實這件事真的不是什麽陰謀,我隻想找個機會和韓卓當面談一談,隻是沒想到,他居然能控制你。”
“你有很多方法可以見到他。”王遠辰擡擡眼皮,“最後卻選了幫一個陌生人開畫展?”
“我可以親自向他解釋,”施天提議,“你覺得怎麽樣?”
王遠辰把竊聽器丢到他面前。
“謝謝。”施天笑了笑,然後拿起桌上的小話筒,“很遺憾這個小玩意沒有視頻功能,我們似乎已經很久沒見過面了,讓我想想,五年?”
……
耳機裏傳來的聲音沙啞而又陰森,白曦有些緊張。
韓卓安慰地拍拍他,示意暫時不要出聲。
“我需要先解釋一下畫展的事情,真的沒有任何陰謀,隻是想單純地表達友好,因爲我确定你在獲悉這件事後,會親自接手。”施天并沒有在意另一頭的沉默,繼續耐心道,“這件事要從你的新雇主開始說起,我們之前隻是懷疑,但并沒有真正确定他就是當年那個幼小的變異者,直到你出現,才間接證實了我的猜測。”
“你想做什麽?”韓卓冷冷地問。
“我想讓你回家。”聽到他的聲音,施天明顯變得亢奮起來,他向前撲在桌子上,看起來恨不得立刻從那小小的話筒裏鑽過去,顫抖尖銳的嗓音如同鐵勺劃過玻璃,源源不斷地湧出耳機——
“我更想提醒你别忘了當初的誓言,會永遠留在地下倉庫,做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追捕者。”
客廳裏的小星星瞬間熄滅,白曦不自覺就打了個冷顫。
韓卓單手把他摟進懷裏,低聲說了一句:“别怕。”
“你在和誰說話?”施天警覺地問。
沒有人回答,竊聽器裏先是傳來刺耳的聲音,後又歸于寂靜,像是已經被徹底損壞。
“他的誓言從來就不是效忠你。”王遠辰輕蔑嗤笑,眼神逐漸變得危險暴戾,“而是徹底毀滅你。”
雖然最近圍繞着自己的古怪事情有些多,不過或許是因爲有韓卓在,白曦倒也沒有太過憂心忡忡,照舊每天早出晚歸加班工作,隻想盡快讓剛剛起步的公司步入正軌。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兩個月,天氣也漸漸轉涼。淩晨兩點,寫字樓裏一片空寂,韓卓往辦公桌上放了杯熱牛奶,然後問道:“又要住在公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