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起來有些對不起李阿姨, 但是白曦發現, 自己的确更喜歡韓先生燒的飯菜口味,雖然他并不能把胡蘿蔔雕成小花, 也不會炸花籃形狀的魚。
“在發什麽呆?”韓卓幫他盛湯, 随口提醒, “飯要吃到鼻子裏去了。”
“在想剛才春春說過的話。”白曦回答。
韓卓手下一頓,第一反應就是那句“你還是找個女朋友吧”。
白曦單手撐着腦袋, 似乎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之中, 甚至都忽視了韓先生放在自己面前的, 附帶了整整一根雞腿的山珍菌菇豪華煲湯。
“然後,結果呢?”幾分鍾後,韓卓終于忍不住先開口。
“我覺得我的确需要考慮一下。”白曦放下勺子,看起來态度很認真, “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你說呢?”
餐廳裏很安靜。
韓卓說;“好好吃飯。”
此時此刻,如果格溫再來感知正直小野獸的情緒, 就會發現剛才洋溢在他心裏的輕松與舒适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惆怅、失落與一絲絲酸澀——非常青春期的可愛小脾氣。
藍天白雲,陽光明媚。
不冷, 不堵車,路況完美, 心情卻不怎麽完美。
白曦坐在副駕駛上, 手裏拿着一罐薯片, 熊孩子附體“哐哐”亂搖。
搖到第五分鍾的時候,韓卓總算把車停在路邊,扭頭詫異地問他:“怎麽了?”
“你終于注意到我啦?”白曦好笑,伸手攬住他的脖子,“韓先生,開車走神很容易出事故的。”
“不會。”韓卓搖頭,“我可以一心二用。”
“重點不是一心二用,而是從今天中午吃飯開始,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白曦把他的手從方向盤上移開,“所以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我嗎?我們之前約定過的,在大事上不許隐瞞彼此。”
“在關于異能者和地下倉庫的大事上,不準隐瞞彼此,現在還可以再加上第三實驗室。”韓卓糾正,“但這件事和他們都無關,純屬我的……私人問題。”
“私人問題?”白曦有些意外。
“對不起,但我真的不想說。”韓卓歉意地看着他:“就讓這件事永遠留在我心裏,好不好?”
車裏很安靜。
過了很久,白曦才點點頭:“嗯。”
“謝謝。”韓卓笑了笑,輕聲道,“走吧,開會要遲到了。”
車子重新彙入馬路中央,CD機裏播放着和往日一樣的歡快鋼琴曲,抵達公司後,韓卓也照例幫忙拿起外套和電腦,一路送他進了辦公室。
似乎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會議室裏,合作方推過來一份文件:“我們趙總覺得這份合同還可以再改一改,具體都已經圈出來了,白總您過目。”
白曦向後靠在椅背上,手裏轉着一根筆,說:“哦。”
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還有哪裏要改嗎?”白曦繼續發問,他語氣冷淡漠然,态度吊兒郎當,臉上亂糟糟寫滿八個血淋淋的鮮紅大字——爸爸現在心情不好。
合作方識趣地收回合同:“那我們再和趙總商量一下。”他們當然不怕白曦這個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但架不住對方頭上還頂着個爹,白博陽啊,那可是業内數一數二的大佬,沒有人願意主動招惹。
會議提前結束,幾名女員工在休息室裏沖咖啡,順便興奮讨論剛才白總開會時簡直帥到爆,懶洋洋一低頭一擡眼,對方立刻主動認輸。
“就是,那份合同已經改了多少次,都快賠本給他們做了還不滿意。”宋筱筱說,“也就仗着白總脾氣好,換成是我,早就回家告狀了。”
“你不是白總,但你可以追白總呀!”立刻有人笑着推她,“哎,說真的,有沒有賊心?”
“我才沒有呢,明明就是你自己對白總心懷不軌!”
“你!”
“你你你!”
“閉嘴啦!哎呀被人聽到了,小聲一點小聲一點!”
青春萌動的女孩們叽叽喳喳,彼此分享着臉紅而又青澀的小秘密,休息室裏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暗戀的粉紅,連路過的韓先生都忍不住笑了笑。
白曦站在對面幽幽看着他。
“喝咖啡嗎?”韓卓停住腳步,看着他手裏的咖啡杯。
“你在笑什麽?”白曦問。
韓卓想了想:“……時刻保持微笑,這是公司規定。”
那是給前台的規定!
白曦很想用咖啡杯敲韓先生的頭。
但是他沒有。
因爲無論哪種身份,保镖、司機、老師還是朋友,要求擁有隐私,這都是一件非常合情合理的事情。
沒道理的是自己。
韓卓突然後退兩步。
白曦納悶:“你幹嘛?”
韓卓如實回答:“我覺得你要打我。”
白曦覺得自己一陣胸悶。
他轉身回到辦公室,短期内——至少是在兩個小時之内,都不想再看到韓先生。
劉春春義務幫他分析:“會不會是你飯做得太難吃了?你看,韓哥在剛回家時還好好的,吃過飯就有隐私了。”那八成是要diss老闆的廚藝。
白曦說:“滾。”
劉春春挂掉電話,心碎一地。
這天晚上,白曦直到淩晨還坐在辦公室,但他其實并沒有加班,而是利用這段時間,反思了一下自己的無理取鬧。
“已經很晚了。”韓卓過來敲門,“真的打算通宵?”
“過來。”白曦沖他勾勾手指。
韓卓:“……”
“算了,回家再說。”白曦臨時又改了主意,他風風火火卷起外套和電腦,然後說,“待會我開車!”
韓先生驚疑不定,被他綁架一般挾持到了停車場。
白曦系好安全帶,然後問:“想要來點什麽音樂?”
韓卓試探:“我要被解雇了嗎?”
白曦被他逗樂,彎着眼睛搖頭。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孩子氣。
于是韓先生也跟着笑起來:“你上班很累了,我來開車吧。”
白曦一腳踩下油門。
伴随着狂野的午夜重金屬,白曦一路風風火火把車開回了家,又從冰箱裏取出兩瓶啤酒,拉着韓卓坐在沙發上。
會談正式開始。
韓卓忍不住就伸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
“哎呀我沒發燒。”白曦躲開他,鄭重道,“我道歉。”
“你道什麽歉?”韓卓不解。
“你當然能有自己的隐私,我不能因爲這個不高興。”白曦雙手把啤酒遞到他面前,“對不起。”
韓卓看着他眼睛,笑着搖搖頭:“沒關系,你無理取鬧的時候,一樣很可愛。”
白曦拉開啤酒拉環:“但是說好,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韓卓點頭:“好。”
白天的小摩擦被消除,白曦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對了,我白天說過要考慮一下春春的事,你到底是什麽看法?要怎麽樣才能讓他平靜接受,我也是迪迦奧特曼?”
聽到他又提起劉春春,韓先生還沒來得及失落,心情卻又因爲後半句話拐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他難得愣了片刻,然後不确定地問:“告訴春春你是異能者?”
“對啊,我白天差點露餡兒了。”白曦把靠墊塞進他懷裏,“與其再把他吓暈一次,還不如早點坦白。”
韓卓看着他沒說話。
房間裏再度陷入長久的沉默,長久到連白曦都開始心虛,于是又說:“那個,你要是不願意,我什麽都不說也行。”大家有事好商量。
“所以這就是你要考慮的事情?”韓卓繼續問。
“對啊,不然呢?”白曦盤着,“春春膽子可小了,大學時我們一起打球,回來時連近路都不敢抄,那才晚上十點,硬說巷子裏有正在接頭的毒販黑社會。”
韓先生看着他笑。
“你又在高興什麽?”白曦莫名其妙。
韓卓問:“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白曦默默往後挪了挪:“理由呢?”
“沒有理由。”韓卓回答。
沒有理由爲什麽要抱一下,白曦考慮了一下:“我——喂!”
“拜托。”韓卓雙臂環住他的身體,把人攬到自己懷裏,低聲笑道,“這個月我不要薪水,可不可以?”
“我才值一個月啊?”白曦撇嘴,“至少半年。”
韓卓點頭:“成交。”
韓先生的月薪很高。
所以這個昂貴的擁抱,至少要五分鍾才夠本。
或者更久。
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