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辦公大樓,自從兩年前靳首長退休之後,首長的位置空了兩年,今年江浩滿載着榮譽歸來,不但如願坐上了最高首領的位置,胸口還多了一枚軍功章。
但是,這一切的榮譽并不能令他開心起來,這背後的血和淚,依然令他沉痛萬分。
小方敲門進來,欣喜地說:“首長,沈隊長那邊有消息了,收到可靠的消息,嫂子會去聽審。”
江浩眼睛一亮,“确定?”
小方邊點頭邊說:“沈隊長十分确定。”
江浩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躲了他三年九個月二十二天,終于要出現了啊,他沒想到她這麽能躲。
這麽長時間以來,他隻知道她在江南的臨州,銀行信息存取款有記錄,但具體在哪裏,他就不得而知了。
每次他實在忍不住了要去找,都被靳首長和父親勸阻下來,他們說得也對,任務在身,即便找到了人,他也不能怎麽樣。
沈隊長也再三向他保證過,人就在那裏,隻要去找,肯定能找到。
一年一年的,他也淡定下來,隻不過對她的思念一天比一天深。等到蕭天愛等人落網那天,他來不及休息就買了去江南的機票,到了機場,進了安檢,上了飛機,他忽然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他不敢見她,他鄙視自己,他竟然下了飛機沒有去。
這麽多年了,他也不知道她的近況,萬一她再婚了呢,找了一個愛她她也愛的丈夫,在小城裏過着怡然自得的生活,他突然去找,算什麽呢?他接受不了,她的生活也會被打亂。
這些,他都不敢想,害怕想。
他去找,跟她回來,是兩碼事。她回來,說明她已經做好了見他的心理準備,他更希望是這樣的。三年多的時間都等下來了,也不差這幾天,他按捺住迫不及待的性子,等着她回來。
江浩既授獎又升遷的,江家免不了上門祝賀的人,這不,江浩一回家,就看到母親在清點禮品。
林采音看了看他,“阿浩,你回來啦??過來看看,有送你的東西。”
江浩一看,皺眉說:“媽,不是跟你說了這樣不好麽。”
“吃人家幾隻螃蟹怎麽了?不值幾個錢,就是人家一份心意,呆會兒你不吃就行了。喏,這條領帶是方玟伊送給你的,要還你去還。”說着,林采音把領帶盒扔了過去。
江浩沒轍,隻能伸手去接,那是一條酒紅色的名牌領帶,看着質感不錯,應該價格不菲。
林采音一邊忙着手裏的事,一邊說:“方玟伊這個小姑娘真不錯,低調,大氣,懂事,現在很少有年輕人能像她這麽穩重了,到底是方校長教出來的女兒,就是不一樣。”
江浩一聽就明白了母親的用意,他不想搭話,轉身上樓。
林采音忙叫住他,“阿浩,你記得要親自還給人家啊。”
江浩把領帶一扔,“給爸帶吧。”
“你爸多大了,帶不了這麽年輕的領帶,就适合你帶。”林采音追上樓,“喂,阿浩,你要還你親自去還啊。”
江浩停下腳步,回轉身來低頭看着他母親,鄭重警告,“媽,你能不能不要用這法子,差勁,粗糙,一點都不高明。”
林采音幹笑着說:“嗨,你既然知道是我的激将法,那就應該明白我的想法,方玟伊這個小姑娘不錯的,你??”江浩轉身直接上樓,速度更加快了,“诶,诶,阿浩,你聽我說啊,你都三十七了,快四十了,你想打光棍一輩子嗎?啊?”
江浩進了房間,門一關,可林采音還是不死心,說:“這麽多年了,喬心唯不會回來了,說不定她早就再婚了,你想想我跟你爸行嗎?阿浩?!??唉??”
聽着門外母親深深的歎息聲,江浩心亂如麻,他亂的并非母親的期待,而是喬心唯的近況。面對她,一向自信滿滿的他就沒了自信,他沒那個自信她會等着他。
方玟伊,名校校長的獨生女,一個乖巧懂事的小姑娘,今年才二十三歲,二十三,那是喬心唯與他相親閃婚的年紀。
他見過方玟伊,那是一個與喬心唯十分相像的年輕女孩,不但長得有五六分像,連性格也像,樂觀,活潑,幽默,開得起玩笑,也聊得來正事。
但是,他一點想法都沒有,他真佩服他媽,這都能找來。
才躺下休息一會兒,敲門聲又響了起來,他沒理,可是外面的林采音徑直開了門,走了進來,“睡着了?”
“恩。”
林采音一笑,走近床邊,“晚上想吃什麽?”
“随便。”他不覺得他媽是來問他這麽簡單的問題的,“媽,你有話直說,但是,說方玟伊就算了,你出去。”他煩透了他媽這樣。
林采音歎了口氣,默默地将領帶禮盒放在了床頭櫃上,“人家專門挑的,也是她一片心意。”
“拿走!”江浩眼睛都沒有睜開。
“唉,你爸昨天又氣急,去檢查了,拍了片子一看,醫生說左心房有些變大。”
這也是令江浩擔憂的一件事,歲月催人老,他曾經視爲榜樣的父親,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
“你爸雖然不說,但我知道他,他跟我一個心思,就是希望你早點成家早點生個孩子啊。”林采音看他不動聲色地閉着眼,又說,“你嫌我煩我知道,但我都是爲了你好啊,你當初傷得心唯那麽深,你還指望她能等着你?傻啊你!現在離過婚的多了去了,離婚無孩就跟沒結過婚一樣,她長得也不賴,性格也好,會沒人追嗎?”
江浩聽得心煩,翻了個身背對着她。
林采音小心翼翼地說:“再說,她也不小了,女人過了二十五就掉價,過了三十就得倒貼,她又不傻,犯不着跟自己的青春過不去吧。”
“案子那麽轟動,她不會不知道,她要是能原諒你,早回來了。”
“阿浩啊,要不這樣,明天你不是休息麽,約約方玟伊看,她送你東西,你不能白拿吧,總得回人家一份。”
江浩終于忍不住了,怒吼一句,“出去!”
林采音吓了一跳,不敢繼續說方玟伊的事,“好好好,我出去??你别睡着,快吃飯了,等等下來。”
江浩本就不平靜的心更加波瀾起伏,母親說的話不無道理,喬心唯憑什麽等他啊。
他從床上坐起來,捂着生生發疼的心口,心慌得很。
——
開庭那天,喬心唯早早就來到了法院,法院還沒有開門,門口卻早已被圍得水洩不通,一問才知道,都是來聽審的。
蕭天愛罪犯滔天,不但制毒販毒,還涉及了許多條人命,門口的這百來個人,就是受害者的家屬們。
有的已經很平靜了,好比她,而有的還十分悲痛,全家人都來了,各個都紅着眼睛,一個人哭,帶起了所有人哭。
大家不是不知道法院上班的時間,而是大家都迫不及待地要見一見那個殺人兇手。
門口忽然開來了一輛轎車,喬心唯轉頭看去,隻見陳敬業從駕駛室走出來。多年未見,陳敬業帶着黑框眼睛,幾乎沒有變,還是老樣子。
陳敬業也看到了她,嘈雜的人群中清麗幹淨又安靜的她,其實還挺顯眼的。
“喬心唯,你也來了啊。”
“恩,你怎麽??”喬心唯忽然想到了什麽,“雲清的死難道也不是意外?”
陳敬業點點頭,“我等這一天等四年了,我要親眼看到周小伊和蕭天愛被正法。我一會兒還得上庭作證,生平頭一次,還挺緊張的。”
喬心唯心裏挺震撼的,聽聽那些人的哭聲,看看陳敬業的堅持,想來,大家内心那份失去親人的悲痛,都是一樣的。
陳敬業說:“你跟阿浩的事我都知道,說實在的,我太佩服阿浩了,也很心疼你。不過我很久沒見阿浩了,我這幾年都在深圳,接到通知才回來的。”
喬心唯淡淡地一笑,“都過去了。”
“心唯,你這些年都去哪兒了?你現在是一個人嗎?”
一陣大風吹來,吹亂了她的頭發,她捏起臉邊的幾縷頭發,從容地别在耳後。她擡頭看着陳敬業,“我??”剛想開口,法院的自動大門開了,“诶,開門了,進去吧。”
一名警衛站出來說:“請各位稍安勿躁,離開庭還有一個小時,請大家到一号會議室休息,那裏有茶水供應,請大家往這邊走。”
同一時間,一輛軍用的商務車開到了門口,跟在人群的後面駛了進去。
陳敬業看見了,說:“那是不是阿浩的車?”
喬心唯一怔,久久不敢回頭,隻當沒有聽見,“我先進去了,外面風太大。”
軍用商務車沒有停下,直接向停車場開,陳敬業好奇跟了過去,他确定這是江浩的專車。
商務車停到特定的停車位上,門一開,江浩從後座下來,他一身戎裝,精氣飽滿,英姿勃發。
“阿浩,我就說是你吧,”老友多年不見,他們互相擁抱,“你剛才沒看見我們?我跟喬心唯。”
江浩的眼神黯然下來,“看到了,人多,不好停車。”他當然看到了,看到了喬心唯頭也不回地走了,他當時,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