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的夜晚格外安靜,連屋前的蛐蛐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皎潔的月色從窗子外照透進來,朦胧的月色甚是迷人。江浩靠在枕頭上,雙手舉高壓在腦後,周圍如此安靜,他反而睡不着了。
身邊的喬心唯睡得很踏實,絮絮叨叨了一整晚她小時候的事情,現在睡得格外香甜。他喜歡這樣,真心的喜歡,特别喜歡這樣單純美好的喬心唯,她身上有一股魔力一般,越是相處得久了,他就越喜歡她。
他以爲自己再也不會對哪個人上心,即便結了婚,盡了自己應盡的責任便可,可是,這心不是随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他與喬心唯,雖然是相親閃婚,但他也不是誰都可以的,結婚大半年,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她。
對她的愛,不及年輕時對蕭天愛的那般熾烈,但這份愛,令他孤寂漂泊的心願意停留下來,簡單,樸實,溫暖,更爲深刻。
他轉頭靜靜凝視着她,她安靜的睡顔格外乖巧,鼻尖吸吐着均勻的呼吸,隻是那不安的腳,因爲熱而一腳踢開了蓋在身上的被子。他淺淺一笑,挺起身子拉了拉被子,再給她蓋好。
外頭忽然傳來“吱呀”一聲,江浩向來警覺,這裏的老房子太容易進賊了,他不放心。
于是,他輕輕地起身,蹑手蹑腳地走向門口。
開門,隻見一個伛偻背影正坐在樹下乘涼,手裏拿着一把舊得發黃的蒲扇,一下一下扇着。
“外婆,”江浩輕聲走上前,詢問道,“大晚上的你怎麽不睡覺到外面來了?是有什麽事嗎?”
外婆搖搖頭,“沒事,屋裏太熱出來乘乘涼,吵醒你了?”
“不,我也沒睡着。”
“睡不慣吧?”
“我睡哪兒都能睡,平時就睡得晚,不到十二點都不沾床的,這才十一點多,這個點要是擱在都城,還早呢。”
外婆挪了挪身子坐到了闆凳的一頭,招招手讓他坐,“這兒不比城裏,白天鬧哄哄的,一到晚上就安靜了。”
江浩坐下,外婆換了一隻手搖蒲扇,他也能扇到風,伴着夜露扇來的風,格外的清涼,“住久了城裏,偶爾來這裏住住,還是覺得這裏好。”
“多住幾天你就覺得還是城裏好了,呵呵,年輕人都喜歡熱鬧,不然這兒的人怎麽各個都要往外走呢,對吧?”
江浩笑笑,說:“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優點,小城鎮有小城鎮的優點,不能放在一起比的。”
“姑爺,我家那丫頭,一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沒有,要說麻煩,還是我給她舔得多,我工作忙經常一出差就是大半個月,家裏裏裏外外都是她在照顧,辛苦的是她。”
外婆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活了這一大把年紀,她看得出江浩對心唯是真心的好,“你能這麽說,我也就放心了,這丫頭父親去得早,母親又很快改嫁了,那一年她在我這兒住了一整個暑假,一次都沒有笑,可問她吧,她又說沒事,不讓人擔心,就自個兒忍着,心裏再委屈再難受都忍着,看着都叫人心疼。”
“她父親是什麽時候死的?怎麽死的?”江浩第一次問起她的父親。
“大概有十年了吧,”外婆記得不是很清楚,掰着手指估算着,“呦,一眨眼十年就過去了,那年心唯十三歲,還是生日,等着她爸回來一起吃蛋糕,可是她爸卻出了車禍,連最後一面都沒見着。”
外婆說着眼眶就泛起了淚光,風蝕殘燭的年紀,想起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情,總是特别的傷感。而江浩,也感同身受,他還記得她生日那天的不平靜,小小年紀的她就要承受失去至親的痛苦,她的生日,不但是母難日,還是父難日。
“最後怎麽樣?”
外婆歎着氣,“沒有最後,開車的人有沒有抓到都不清楚。”
“怎麽不清楚了?沒有路面監控嗎?”
“小地方哪有什麽監控,就旁邊商店有人看到,說是個女的,後來警察說抓到了,可沒過幾天又說是弄錯了沒有抓到,再後來就不了了之了。心唯媽也改了嫁,她一個女人帶着女兒不容易啊,人總歸要現實一點,爲了女兒,什麽苦都能吃。”
江浩聽了又一陣難受,聽心唯說起過景家的事,不多,隻是偶爾提到過一點,她不愛說,他也不好問。
“警察做事這麽糊塗,抓沒抓到人都弄不清楚。”
“有人說是那個女的上頭有人,說句話就壓下來了。”
“當真?”
“我們就是普通百姓,沒啥門路,什麽都打聽不到,這也就是聽說而已,我們也沒法去證實啊。”
江浩深深地理解了喬心唯說“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這句話時候的無奈和無助,他暗暗發誓,他再也不會讓她有這種無助的感覺,以後,他要好好地疼她愛她。
“姑爺,你呢,心唯說你是軍人,具體是幹啥的?是不是都得呆在部隊裏?”
“部隊就在都城,我可以回家的,”他不想說自己當什麽官有多厲害,在外婆面前,他就是小輩,他就是她的外孫女婿,“就普通的軍人,隻是經常有任務,一出差就大半個月,全國各地跑,各種艱苦的地方都去過,好的地方也去過不少。”
“嗯,難怪你這麽見多識廣,男人嘛,年輕的時候總是事業最重要,但是拼事業的最終目的還是爲了家庭爲了後代,你說呢?”
“對,外婆說得沒錯。”江浩心裏一陣感慨,從小他的父親就給他灌輸了先國家後小家的觀念,殊不知,其實他很多時候都想放下軍人的使命,好好地爲了自己的小家奮鬥,爲了自己所愛的人,爲了自己的子女,而好好地奮鬥。
外婆慢慢搖着蒲扇,這漫漫人生,也就這麽過來了,“好了,你進屋睡去吧,我也進去睡了。”
“诶,好。”
夜更深了,月亮更加明亮透徹,照得桂花樹下一片隐約的斑駁的光影。江浩悄悄地走進屋,喬心唯還在睡,隻不過那被子又被她踢開了。不安的小鬼,江浩看着她笑着搖搖頭,從桌上拿起白天在小鎮商鋪裏買的花折扇,坐在床邊給她扇着風。
喬心唯感到陣陣涼風吹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咦,你怎麽還不睡?”
“我沒事,你睡吧,我給你扇風。”
“不用了,你也快睡吧,夜裏就涼了,你抱着我睡。”
“嗯,好。”江浩微微一笑,看她微睜的眼睛又慢慢地閉了起來,他知道她又睡着了。
在外婆家的日子是最舒服的,白天随外婆逛逛水鄉,跟鄰居們唠唠嗑,晚上就遊夜河,在七橫八縱的小巷子裏穿梭,一家家的燈暗了,他們也就回了。時間過得特别快,一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喬心唯都舍不得離開,但是再舍不得也得走了,她和江浩都要上班。
回程的路上,喬心唯抱着外婆親手腌制的一包黴幹菜默默垂淚,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抱着什麽稀世珍寶,那麽的稀罕,連出租車司機都從照後鏡裏看了好幾次。
江浩挺無語的,摟着她的肩膀說:“至于不,别哭了,舍不得外婆以後咱們可以經常來啊,現在交通方便,周末一個來回都可以。”
喬心唯也覺得自己挺誇張的,但情緒一到這個點上,想停都停不下來,“外婆年紀那麽大了,一個人住在老家,你說萬一有點不測豈不是……”
“你在咒外婆呢。”
“不是,我隻是擔心,她眼睛也不好使,腿腳也不利索,背也越來越彎了,等老宅子一開放,她肯定不能像現在這樣輕松了。”
“但是她開心啊,她比外面很多人都開心,你不覺得嗎?”
喬心唯轉頭看着江浩,吸了吸鼻子說:“嗯。”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外婆不希望你哭,以後咱們可以常來。”
“好。”
——
結束休假,開始上班,而蕭天愛也終于迎來了第一場手術。
“阿浩,你一定要在外面等着我,好嗎?”進手術室之前,蕭天愛緊拉着江浩的手不放,這次手術需要全身麻醉,涉及到脊椎,危險系數很高,一有失誤或許就天人永别了,說不害怕那是騙人的。
江浩拍拍她的手背,保證着,“放心,我會在這裏等你出來,放心吧。”
松開手,蕭天愛被推了進去,江浩看着手術室的門,默默地祈禱着。
遠大集團企劃室
喬心唯休息了那麽長時間,第一天回到工作崗位,大家都很歡迎,也很關心她。
馬啓航最會拍馬屁,“心唯,我們一度以爲你不會來上班了,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肖宓依然甩着那頭浪漫的大長卷,“是啊是啊,你不在的這段日子,我頂了你的工作,身兼數職,又不給加工資,你得請我吃飯啊。”
喬心唯比了一個“OK”的手勢,“沒問題啊,不過等發工資好嗎,哈哈。”
“阮總來了,阮總好。”
衆人紛紛朝門口看去,隻見阮濱意氣風發地朝他們這裏走來,多日不見,他又恢複了以前的幹練和沉穩了。阮濱指了一下喬心唯,“回來啦,來我辦公室一趟。”
“哦,好。”還是上班好,她喜歡充實的生活,這樣就沒有時間去想一些她無法改變的亂七八糟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