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也對他頗爲忌憚。
關鍵是,提刑司的職責是專緝以術法神通行不法事,這是個相當寬泛的概念,怎麽解釋,誰來解釋?
顯然,解釋權在提刑司。
這和原先的東廠一樣,随便羅織個罪名,就能把人捕入大獄,甚至權限範圍比東廠還要大,畢竟以前,請個和尚道士來家裏做法事,東廠管不着,現在未必,是否行不法事,全由提刑司說了算。
哪怕提刑司從來沒有偵辦過一起與普通人有關的案件,卻耐不住胡思亂想啊。
王宵站在一群中老年官員當中,如同異類,更何況他本就有刺頭的惡名,根本沒人與他來往。
“皇上駕到!”
“慈聖聖母皇太後駕到!”
突有太監在城頭高喊,群臣均是出列,跪地三呼萬歲。
“免!”
元春輕啓朱唇。
“謝太後,謝皇上!”
群臣稱謝,回到原地。
“咚!”
“咚!”
城頭一角,牛皮大鼓重重檑響,又有軍卒吹起号角,二十餘名俘虜,被五花大綁押解過來。
馬公公展開一卷書冊,以獨特的公鴨嗓子,放聲念道:“滋有南越蠻王,慢侮天朝,悖道逆理,矯托天命,僞作符書,欺惑衆庶,震怒上帝,罪惡滔天,不亡何待,故我大兵一放,玉石俱碎,雖欲悔之,亦無及已戲弄神祗……”
洋洋灑灑數百字念完,刑部尚書出列,奏曰:臣奏請皇上太後,将俘虜交由法司處置。”
“準!”
元春首肯。
午門獻俘,也有當場赦免的,可元春做不得主,自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蠻王一行已經注定了命運。
北靜王需要以這二十來顆人頭渲染自己的文治武功,這也是勳貴集團的共同意願,而文官更不可能爲蠻王求情。
如今已經不是開國初期了,自有赫赫武功壓服四夷,反顯以文治,大周立國三百多年來,日漸頹敗,從上到下,都渴望一場勝利以提振人心,顯然,午門獻俘,午時處斬,才是故事的最高潮,誰也不會在這時找不自在。
更何況近些年來,随着朝政不穩,連隕兩帝,南越屢屢寇邊,背負了累累血債,隻有明正典刑,才能大快人心。
否則完全可以給蠻王賜所宅子,封個爵位。
大理寺少卿出列,揮了揮手,一群錦衣服一湧而上,将俘虜押往法場。
所有人的目光,紛紛望向南安王。
南安王出列,向城頭大聲道:“啓禀皇上、太後,今次能大破南蠻,實賴北靜王爺居中調度,居功甚偉,況我朝主少國疑,于江山、社稷與百姓不利,故臣肯請太後分北靜王攝政之權!”
刹那間,諾大的廣場上一片死寂!
南安王說的很清楚了,是分,而不是封,逼宮的意味十足,并且元春如不肯分,就有專權之嫌。
雖然王宵昨天挑撥了他和北靜王的關系,但受封攝政王,本是出征前就議定好了,南安王還不至于僅因心裏有了刺,就去反悔。
“臣附議!”
“臣附議!”
東平王與西甯王出列。
“臣附議!”
賈政略一遲疑,站了出來。
“臣附議!”
“臣附議!”
賈珍與賈赫也站了出來。
“臣附議!”
五公家族的主事人站了出來。
“臣附議!”
王子騰站了出來。
“臣附議!”
“臣附議!”
衛淵與李守中站出。
“臣附議!”
……
四王八公在文官中并非沒有勢力,最起碼工部被滲透的很厲害。
工部尚書和侍郎都站出來了。
另還有各色官員數百人,紛紛出列。
張成琳、武恺與高明三位閣臣,不禁相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目中,讀出了苦澀。
是的,挾大勝之勢向太後逼宮,連他們都沒法阻攔。
元春的面色有些發白,縮袖裏的手,指甲都摳進了肉裏,她清楚這一步走出,北靜王将與她平起平坐,再也沒法挾制北靜王了。
自此之後,禦門聽政,皇帝坐龍椅,她和北靜王将一左一右,分坐皇帝身後。
可是看着下方那洶洶的人頭,隻怕她稍有反對,就會有人據理力谏。
元春不自禁看向王宵,王宵略微搖頭,這種情況,就是無解,古代權臣求取九錫,封公建國,均是挾大勝之威,皇帝無從推娓回絕。
根源不在于勝利本身,而是因爲勝利,軍隊中會迅速形成一個以主帥爲首的利益集團,北靜王當上攝政王,有利于利益集團中的每一個人,皇帝若是不同意,兵變或許未必,但很快就會有軍卒鬧事,乃至于鬧饷的事情出來。
而且朝廷也會迅速分裂,醞釀一場巨大的動蕩。
說到底,皇權是建立在個體的基礎上,如根基不穩,皇權也會崩塌。
“也罷!”
元春深吸了口氣道:“北靜王居功甚偉,朕即日加封北靜王爲攝政王!”
北靜王連謙讓都沒有,長身施禮:“臣多謝皇上,太後,必竭盡心力,輔佐皇上成年親政!”
衆人正要上前道賀,王宵卻出列道:“啓禀皇上太後,北靜王雖居中統攝,居功甚偉,但南安王親率十萬将士南征,擒來蠻王,揚我國威,佑我百姓,其功亦巨,臣請太後加封南安王爲親王,加特進光祿大夫、上柱國、少師兼太子太師、昭武将軍(正一品)!”
衆人愕然!
張成琳、高明與武恺則眼前一亮!
給南安王的封賞,是人臣的極限,恩賞到不能再恩賞的地步,一下子把南安王封到天花闆,将來北靜王如何封賞南安王?
而且北靜王雖是攝政王,卻仍是郡王,而南安王一躍成爲親王,在品秩上高了北靜王一籌。
換句話說,出了朝堂,北靜王要向南安王請安問好。
北靜王臉色不大自然。
南安王也是暗罵了聲,這是盯着老子了啊,狠狠瞪了眼王宵,忙道:“請太後明鑒,征伐南越,非臣一人之功,實乃萬千将士勇猛殺敵之果,臣不敢僭領。
“诶,南安王爺謙虛了!”
王宵擺了擺手:“将士們有将士們的功勞,王爺是主帥,當領首功,此戰大捷,揚我國威,一改我朝數十年來的頹勢,或可就此走上中興之路,倘若王爺有此大功卻不得賞,将來誰肯再爲朝廷實心辦事?”
“不錯!”
元春也明白了王宵的意思,既然北靜王上位已沒法阻擋,那就從北靜王陣營中,推舉一個對手出來,和北靜王打擂台。
說到底,四王八公之所以沆瀣一氣,是因曆代帝王不停的打壓,并非天生鐵闆一塊,所謂共患難易,共富貴難,如今皇家勢弱,權臣當道,這些權臣們難道還能再一條心?
于是點頭道:“南安王爺莫要推辭了,朕明日下旨。”
南安王其實挺矛盾的,加官進爵,榮升親王誰不想?關鍵是昨晚,王宵在他心裏埋了根刺,讓他意識到了自己對北靜王的威脅,他并不願被北靜王當成靶子,隻得又道:“臣實不敢受此恩賞,請太後收回成命。”
王宵向北靜王問道:“北靜王爺已是攝政王,請問北靜王爺,以南安王的功勞,能否受封?”
“這……”
北靜王神色一滞。
是的,哪怕明知是王宵的離間之計,可是自己能說南安王不夠格麽,這必然會讓南安王不滿,也是對南安王的羞辱。
當然,對付王宵這種死攪蠻纏的人,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自然會有人出來表忠心護駕,隻因事涉南安王,誰知道南安王将來會不會報複?
思來想去,隻有張文墨最合适。
果然,張文墨也瞬間看透了北靜王的處境,站出來道:“南安王爺自昨日起,一直勞頓,隻在車上小憩了半個多時辰,受封之事,可容日後再議,還是先讓南安王爺回府爲好!”
“放肆!”
王宵喝斥:“事關王爺封賞,哪裏輪到你一個小小的五品兵部主事插嘴,是不是以爲有功勞就沒規矩了?下去!”
張文墨氣的渾身顫抖,這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可王宵是一部主官,有資格參與國家大事,而他連副職都談不上,隻是屬員,又不是言官,确實僭越了。
北靜王心裏也懊悔不疊,如果王宵仍是個六品判官,根本沒資格在這場合發話,當時沒堅持住,一時手軟,結果留下禍患了。
王宵又道:“北靜王爺并未反對,顯然認可對南安王的封賞,現北靜王與太後一緻同意,南安王還要推辭?又或者有什麽顧慮?”
南安王看了眼北靜王,雖然面色不大好看,卻未阻攔。
‘罷了,罷了,雖然那小子不安好心,但我若推辭,難免讓人看不起!’
南安王心一橫,施禮道:“臣謝太後、皇上恩賞!”
“嗯~~”
元春滿意的點了點頭,正要宣布散去,王宵還道:“禀太後,此次出征,張文墨以儒家神通輔助全軍,屢破賊寇,亦是奇功,臣舉薦張文墨出任兵部侍郎。”
“哦?”
元春眼神眯了起來,這是唱的哪一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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