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關乎到孟家,孟憲不好說話,可神色中,也隐有怒氣浮現。
一本書,最大的成本是雕版,刻的越快,價格就越高,王宵開價一百兩銀子,成本至少占一半,賺五十兩不多,可這些人一毛不撥,就想着吃好處,過份了。
王宵倒是不怒,陰陰笑道:“聖人此言稍有謬誤,人性并非沒有閃光點,但隻有血與火才能激發出來,平和的環境,隻會讓人歸于平庸。
我朝承平三百餘年,曆朝曆代施仁政,早已讓某些人忘了居安思危之道,縱情于享樂,變本加厲的盤剝,被養成了豬狗,受貪婪的欲望支配,既然如此,我再給他們加點料,順手給律之掙一份彩禮錢!”
“諸位安靜!”
王宵雙手一壓,衆人停止了喧嘩。
王宵道:“雲錦織法,五百本起售,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大家如不想學,本官也不強求,你不學,總有别人來學!”
孟憲和朱律瞠目結舌,這心……真黑啊!
一把頭五萬兩銀子!
不過,黑的好,黑的妙!
王宵也不是什麽老好人,他都要離開紡織界了,和底下的絲綢商人不會再有交集,态度好,他還能少薅點羊毛,就這态度,不往死裏薅,還能怎麽着?
“什麽,五百冊?”
“王公子你心太黑了吧?”
“你是狀元,你是清流,你的名聲呢?”
“就爲區區五萬兩銀子,你連名聲都不要了?”
如果說,先前還是以砂子挑梭爲主,如今可是犯了衆怒。
不過王宵渾然不理,那兩個太監已經走了,必然會向王公公通風報信,隻要再拖一拖,王世仁有很大的可能會出逃,這裏的事情根本無關緊要。
說句現實話,别看底下人叫的兇,可是誰都不信任誰,書該買還得買。
待得底下喧鬧了一陣子,王宵才道:“本官是提刑司判官,幹的就是不要名聲的活,你們和我講名聲,也不打聽打聽我在京城幹過什麽事。
我家做出了那麽大的犧牲,把雲錦秘方拱手相讓,對于你們,隻是區區百兩銀子,對于我家,損失何止千百萬計?取五萬兩銀子的補償,過份麽?
現在我繼續講,願意聽的留下來,不願聽的,好走不送!”
這話一出,底下陸續安靜下來。
是的,治國公府折在了王宵手上,理國公府,也因王宵從一等子爵,降爲三等将軍,聽說還與北靜王不和!
這種人,和他講名聲?
有人不禁後背出了冷汗。
“我繼續……”
王宵暗暗一笑。
……
“什麽,王宵将雲錦的織法公諸于衆?”
王公公聽得來報,頓如五雷轟頂,猛站了起來。
“公公,确實如此啊,誰能想到,他竟這般膽大妄爲,我們該怎麽辦?”
那人忙不疊道。
“下去!”
王公公手一揮,面色陰沉的坐了下來。
“是!”
那人不敢多說,躬身退去。
“爹,他怎麽敢,一年十來萬兩銀子的收成他不想要了?”
王世仁不敢置信道。
王公公能坐到蘇州織造局提督太監的位子,也是幾經厮殺,踏着累累屍骨走上來的,王世仁猜不出王宵的用意,他怎會猜不出?
這是沒有輿論也活生生的造出輿論,既構造了織造局貪索無度的形象,也營建了王宵自己在權勢的逼迫之下,甯可玉碎,不爲瓦全的決心!
世人都是同情弱者,尤其王宵還是狀元出身,當朝官員,卻被織造局如此逼迫,那麽,換了他們自己,落到王宵的處境,又會怎麽做?
“該死的,這該死的!”
王公公聲音都顫抖起來。
世間的真理是,不上秤,沒有三兩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王宵以玉碎之心,就是擺明了把他放在秤上稱!
“爹?”
王世仁不解的看了過去。
‘這蠢兒子啊!’
王公公暗暗歎了口氣,心裏有了絲悔意。
都說坑爹,本來他一個太監,沒有子嗣後代,與坑爹扯不上關系,可是認了個幹兒子,愣是被坑了。
“王宵是與我們父子不死不休啊,你怕是有危險了。”
王公公靜下心緒,幽幽道。
“爹,就算他把織雲錦的方子公開,又與我有什麽關系?”
王世仁不以爲然道。
“你不懂清流的作派!”
王公公擺了擺手:“清流最腌臜人之處,是不管做什麽事,都要将自己置于道德的制高點上,口誅筆伐一番,過足了嘴瘾,才行征伐之事,王宵公開雲錦秘方,便是激起同仇敵忾之心,怕是要對付我們父子倆了。”
王世仁冷笑道:“爹是司禮監派出來坐鎮蘇州織造局,是替皇上和太後辦事的,何必要怕他,難道他還敢來織造局鬧事?”
王公公面無表情道:“諒他也不敢,可你不同,你雖是咱家的兒子,卻不是織造局的人,也不是宮中的人,就憑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事,胡長清足以将你拿下!”
“那條老狗?”
王世仁哈的一笑:“他若敢拿我,早就拿了,何必等到現在?”
王公公失望的看着王世仁,這個坑爹貨,恨不得一腳把他踹死!
難道他沒聽過借東風的典故嗎?
王宵就是東風啊!
但王公公還是耐心解釋:“以前胡長清即将緻仕,爲求個善終,自然不敢拿你開刀,可是王宵回來了,或許與他有了某種交換,讓他孤注一擲,搏一把前程,蘇州你不能留,若是有衙役拿着蘇州府的傳票來拿你,連錦衣衛都攔不住。
趁着王宵還在山景園,你立刻走,千萬不能落到蘇州府手上,否則連我都會被牽連,你先回老家避一避,過了風頭我再把你接回來!”
見着王公公的嚴肅表情,王世仁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忙道:“我聽爹的!”
王太監點頭道:“我安排你兩個錦衣衛送你,你趕緊去收拾!”
“嗯!”
王世仁匆匆而去。
很快收拾妥當,在兩名錦衣衛的護送下,王世仁上了一輛不起眼的烏篷馬車,直奔渡口。
“來了!”
渡口,人來人往,班頭與十幾個衙役身着便裝,混在人群中,見着王世仁和兩名壯漢下了車,立時眼神一亮,喝道:“可别給咱們蘇州府丢臉,把家夥都掏出來!”
“是!”
一衆衙役紛紛取出鐵尺、鎖鏈,快步奔去。
“什麽人?”
王世仁留意到異常,神色大變。
“蘇州府辦案,拿下!”
班頭掏出傳票,揚了揚。
“兩位叔叔,快救救我啊!”
王世仁急的大叫。
班頭冷笑道:“兩位是錦衣衛罷,這位王世仁,是府台大人親口下令,務必捉拿歸案,今次行個方便,弟兄們下回請兩位喝酒!”
“這……”
兩個錦衣衛相視一眼。
很明顯,這就是一個旋渦,牽涉到蘇州府與織造局,還有更高層的王宵與王太監,甚至更可能涉及司禮監與内閣的鬥争。
而他們,隻是錦衣衛力士,最低等的存在,護送王世仁,防的是盜賊,而不是官府,真要卷進去,怕是怎麽死都不知道。
“拿下!”
班頭又喝。
“嘩啦~~”
鐵鏈揮了過去。
别看衙役們功夫不怎麽樣,但是抓捕拿人經驗豐富,鐵鏈就如套馬,套在了王世仁的脖子上。
其餘衙役一湧而上,将王世仁按倒在地,抽出繩索,當場捆綁起來。
“救我,救我啊!”
王世仁凄厲大叫。
一名錦衣衛爲難道:“王公子,錦衣衛不能幹涉地方辦案,這事我們可不敢攔,最多幫你通禀王公公,你能否出來,就看王公公有多大的能量了。”
“還不快去,快去啊!”
王世仁嘶吼。
兩個錦衣衛一溜煙跑的無影無蹤。
……
“什麽,世仁被蘇州府的衙役抓走了?”
錦衣衛帶回來的消息,讓王公公眼前一黑,很明顯,事情已經已經不可控了,一旦王世仁被定了罪,必然會牽連到他。
看着那兩個噤若寒蟬的錦衣衛,王公公的綠豆眼裏,閃現出怨毒之色,不過好歹他理智尚存,知道不能爲此向錦衣衛發火。
錦衣衛不是織造局的下屬,隻因織造局兼負收集輿情的職能,才在織造局衙門裏辦事,方便互通消息。
之所以錦衣衛願意聽織造局使喚,是織造局有錢,可是有錢未必能使喚别人賣命啊!
“備轎!”
王公公連續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便喚道。
“是!”
小太監知道王公公怒火中燒,根本不敢多說,轉身離去。
王公公正要往外走,又似是想到了什麽,回到屋裏,打開牆上的密櫃,拿出個大箱子,裏面裝着金條、珍珠、寶石,與一疊疊的百兩大銀票。
“我的寶貝啊!‘
王公公心疼之極,好半晌,取了一疊銀票,點了下,正好一百張,才将箱子推回去,匆匆出了屋子,去往右按察使司。
南直隸因體量太大,事務繁重,在大周朝後期,三司分設左右,左司置于金陵,右司置于蘇州,黃公公找的正是右按察使吳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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