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的錦衣衛一看有靈車駛來,都知道出了大事,當即厲喝。
自古以來,擡靈上告,是級别極高的告狀方式,隻比當衆攔禦駕差一點點,就如現代,很多病人家屬擡屍鬧醫院,醫院敢動一下屍體試試?
跟你不死不休!
錦衣衛一看這情況,臉都綠了,紛紛湧來。
王宵給張父打了個眼色。
趙父把心一橫,撲通一聲跪下,大哭道:“冤枉啊,我兒死的好冤啊,老夫狀告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柳淳,是他指使我兒陷害王公子,緻使我兒身死,有血書在此,望工部的大人們,還我兒一個公道呐!”
“嗷嗷嗷~~”
“嗚嗚~~”
一群趙家人跟着跪下來痛哭!
“這……”
錦衣衛懵了,誰也不敢去接血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冤枉啊!”
“求工部大人們還我兒一個公道!”
趙家人一看錦衣衛不敢動手,哭的更加大聲。
陸續有官員圍了過來,指指點點。
“原來是王公子,不奇怪了!”
“這是要硬幹柳大人呐,連擡棺都弄出來了,有好戲看喽!”
“每回王公子都能帶來驚喜!”
“嘿,要是坐實是柳大人陷害的王公子,那王公子豈不是無罪,工部剛開革了他,該不會把他請回去任郎中吧?”
“你想的美,老爺們會自己打自己臉麽,先看着吧,事情鬧大了,看老爺們如何收場!”
錦衣衛也反應過來,其中一人呼喝道:“快,快進去禀報三位大人,這事我們可攔不了!”
兩個錦衣衛急匆匆的往回跑。
王宵嘴角,現出一抹冷笑。
他一直奉行鬧事不怕大,鬧是真能有結果的!
以楊乃武與小白菜爲例,本是一起地方上的桉子,爲何能驚動老佛爺?
要知道,清朝和明朝不一樣,明朝的地方官沒有審結權,所有的死刑犯都要皇帝朱批,才能處死,而清朝自太平天國之後,地方勢力大增,地方上攫取了刑事桉件的審結權,處死人犯不需要老佛爺朱筆禦批,地方官有權把犯人處死。
老佛爺肯幹涉,或許涉及到了上層的搏奕,但就楊乃武而言,把鬧字發揮到了極緻。
楊乃武舉人出身,當過訟師,對清朝的司法程序了如指掌,早在被關押時,就告訴姐姐,想辦法把事情鬧大,他姐馬上把冤情寄給了《申報》,并不惜重金打點。
于是在《申報》的文章中,楊乃武被塑造成正人君子,卻命運多舛,遭酷刑深陷牢獄。
民衆是愛看熱鬧的,一個身份不簡單的舉人,遭遇牢獄之災,卻甯死不屈,《申報》的多次報道,直接讓楊乃武火遍大江南北。
至此,楊乃武是否真與小白菜合謀殺夫,已經不重要了,他成了朝廷司法腐敗,官官相護的犧牲品,成功立了人設。
《申報》在當時的地位,相當于十年前的南方周末!
王宵也想創辦一份這樣的報紙,他曾有意把黃公公捧成默克多,但黃公公是體制中人,顧忌也多,不如由體制外的人來做。
說句題外話,社會上還是要有些異見人士的,最起碼,這些人是平民老百姓申冤的唯一渠道,如果一個國家,一個社會沉迷于宏大叙事,用同一個聲音說話,将會給小民帶來滅頂之災。
楊真、賈政與鄭仕臣正在商量由誰接任王宵的差事,畢竟修陵是工部的頭等大事,王宵走了,陵還得修下去。
憑心而論,王宵在修陵期間,表現的可圈可點,三位大人原以爲他不行,誰料竟是個幹事能臣,要不是出了沖撞龍氣那檔子事,修皇陵根本不用操心,可以放手交給王宵。
如今王宵被免了職,縱觀工部主事,好象沒哪個能比王宵幹的更好,因此接任人選成了老大難問題。
不說比王宵做的好,至少不能比王宵差,别到時驗收,這不行,那不成,鬧了老大笑話,被别的部衙非議,離了王宵就辦不成事,工部無識人之明,工部的臉往哪兒擱?
“三位大人!”
有錦衣衛在外大聲喚道。
“什麽事兒?”
鄭仕臣臉一沉,不悅道。
錦衣衛就是個看門的,有事也輪不到他們來彙報啊。
那錦衣衛道:“出大事啦,王公子帶着趙雙的家人,擡靈堵在工部門口,口口聲聲是柳淳柳大人授意趙雙陷害他,要爲趙雙之死讨還公道呢!”
“什麽?”
“擡靈?”
三人面色大變,刷的站起!
光是鬧事,他們不怕,可擡靈不一樣啊,自古以來,就有入土爲安,爲尊者諱的傳統,任何事情牽涉到擡棺,不是大事都是大事。
“他到底要做什麽,爲何一刻都不消停?”
鄭仕臣氣的破口大罵!
“走,出去看看,此事不盡快處理,必釀成大變!”
楊真深吸了口氣,負手而出。
鄭仕臣與賈政面帶氣恨,跟在身後。
出得工部大門,就見黑壓壓一片,足有幾百官吏圍觀,一具靈車上的烏黑棺椁極爲奪目,趙家人圍着棺材跪下,聲嘶力竭的痛哭,控訴着柳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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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宵站一邊。
“尚書大人和兩位侍郎出來啦!”
突然有人驚叫。
楊真臉一沉道:“這是做什麽,工部衙門是爾等鬧事的地方麽,還不快起來?”
“大人,草民冤枉啊!”
趙父顫抖着雙手,奉上血書!
事已至此,他也知道沒了退路,一旦被楊真喝退,不僅沒法再爲趙雙讨還公道,将柳淳法辦,一系列的打擊報複還會接踵而來。
狹路相逢勇者勝,不僅适用在戰場上,更适用在官場上!
官場上往往誰先退,誰就死無葬身之地,趙父雖不是官,可這個道理是懂的,如果不能借着輿論把事情做實,被上官分化,誘騙回家,立刻就是一頂構陷上官的帽子扣在頭上,将趙雙挫骨揚灰,自己家也會被抄家流放!
“大人,我家冤枉啊!”
趙家人齊聲哭喊。
這是昨晚王宵交待的,不管幹什麽事,幹了就不能退,必須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
張真一怔,沒想到自己堂堂正二品的尚書,竟然喝不退一群刁民,可是衆目睽睽之下,他也沒法把人打散,僅僅侮辱屍體一條罪,就足以讓他罷官去職。
“呈上來!”
張真向左右喝道。
有仆從拿起血書,轉呈過去。
張真一看是血書,頓時心頭格登一下!
血書的規格,要高于筆墨,這可是用鮮血寫的啊,要不是真有冤情,誰會用自己的鮮血書寫血書?
“本官知道了,你們先回去,工部會議定此事!”
張真揮了揮手。
王宵大聲道:“張大人何時給出答複?”
張真眼裏閃出厭惡之色,哼道:“盡快!”
“盡快有多快?”
王宵哈的一笑:“趙家蒙受不白之冤,趙雙無辜身死,屍體不得安葬,就是想要讨個公道,此事也不是過于複雜,張大人爲何不把柳淳叫來,當場對質?”
“工部的事,何須你來指手劃腳,回去!”
鄭仕臣不耐的斥責。
王宵哼道:“此桉涉及學生名節,自有過問的資格,隻有真相大白,才能還學生的清譽,工部若是包庇柳淳,學生無官無職,趙家也是平民百姓,我們自然不敢對抗工部,但我們就坐這裏絕食,甯死不走!”
趙家人徹底被王宵逼上了梁山,索性圍着棺材,大呼:不懲元兇,甯死不走,随即紛紛坐了下來。
“你……”
鄭仕臣怒指王宵,随即喝道:“都給本官上,把他們轟走!”
負責值守的錦衣衛百戶爲難道:“鄭大人,王公子與趙家人并未進工部鬧事,卑職于情于理都沒法過多幹涉。”
鄭仕臣氣的不行,又要喊差役。
差役哪肯摻合進這種事情,這真是開玩笑,和王宵對着幹,幾個有這膽子?搶在鄭仕臣開口前,已逃一般的退避。
“罷了,罷了,把柳淳叫出來對質!”
張真心知不能任由王宵帶着趙家人繼續鬧,又沒法把王宵和趙家人趕走,隻得揮了揮手。
有差役往回跑,不片刻,帶來了滿頭大汗的柳淳。
他沒想到,王宵會鬧這一出,這是要他的命啊,可是他不能跑,短時間内,又想不出辦法,隻望上官能替他擋一擋。
結果連上官都擋不住!
王宵向趙雙妻子道:“請夫人再說一遍!”
趙妻勐一咬牙,便道:“前天夜深了,應是子時,有人自稱是柳大人的管家,說柳大人有急事相請,于是夫君随他離去,一個時辰後回來,帶回百兩紋銀,一塊刻龍鳳二字的鏽牌子,我問他是什麽事,他不肯說,隻說要升官了。”
“胡說,本官根本就沒有派人找過趙雙!”
柳淳大叫。
王宵冷冷一笑:“有沒有不是你說了算,學生請三位大人下令,調錦衣衛帶趙夫人去柳淳府邸認人!”
張真陷入爲難當中。
以他的經驗判斷,柳淳十有八九在皇陵動了手腳,這是何等的狗膽包天,又是何等的目無法紀?
這可不是砍一顆腦袋就能了結的桉子,而是大不敬之罪,驚天大桉,整個理國公府都要受誅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