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宵默然,哪怕知道結局,仍是一聲歎息。
晴雯的悲劇在于沒經受過社會的毒打,擺不正自己的定位,自以爲長的漂亮,就可以由着性子行事,可天底下,漂亮的女孩多的是,不差她一個。
其餘什麽賈母和王夫人的矛盾,邢夫人和王夫人的矛盾,都是客觀因素,隻起助推作用。
很多人拿晴雯與趙姨娘對比,實際上還是有區别的,趙姨娘是有心往上爬,以色娛人,而晴雯從來沒有過以色相引誘寶玉的心思,
僅憑這一點,就值得王宵把她從火坑裏撈出來,更别提還有小青的委托。
“晴雯被攆走後去了哪裏?”
王宵問道。
賈芸道:“拉回了她姑舅哥哥多渾蟲的家裏,王大人可要過去?”
“行,給我帶路!”
王宵點了點頭,關上門,随賈芸離去。
多渾蟲是榮國府的廚子,住甯榮後街賈家奴仆住的地方,街面狹窄,青石闆早已碎裂,兩側的牆壁斑斑駁駁,地面還東一攤,西一陀的堆着垃圾,有老鼠趁着夜色在裏面鑽來跑去。
“王大人,小心些,别髒着腳!”
賈芸連忙提醒。
“多謝了!”
王宵笑了笑,雖然以他的目力,黑夜和白天沒多大的區别,但是作爲一個現代人,并不會輕易拒絕别人的好意。
随即王宵問道:“芸哥兒現在做什麽營生?”
“哎~~”
賈芸歎了口氣道:“也就是前幾年前建園子時,從琏二奶奶手裏讨了個花花草草的活計,幹完了就沒活了,東一锒頭,西一錘子,打打雜而己。”
王宵沉吟道:“芸哥兒可識字?”
賈芸點頭道:“曾在族裏的學堂進過學,識得幾個。”
“行!”
王宵點頭道:“過一陣子,等我工部的活兒忙完了,我打算在京城置個鋪面,做點小買賣,芸哥兒有沒有興趣過來給我做掌櫃?”
“哎呀!”
賈芸大喜道:“王大人可是我的恩人哪,您放心,保準給您把賬算的清楚明白!”
王宵的原意,是給晴雯弄個營生,畢竟晴雯的品質雖有稱道之處,可性格太剛強,留家裏天天怼自己,誰能吃的消,不如找個事讓她做。
隻是一個女兒家,抛頭露面倒是小事,遇上情況了未必能擺平,因此需要男人主持。
“不必客氣,隻是互利互惠罷了!”
王宵擺了擺手。
賈芸是旁枝,和寶玉等嫡系自小含着金鑰匙長大不同,一直在底層摸打滾爬,勉強混個溫飽,早知了人情冷暖,清楚是王宵照顧自己的感受。
試想,他在賈府連混的開的家生子都不如,何曾有人在意過他的感受,即便是大觀園的花花草草活,也是用了百般心思,才從琏二奶奶手裏讨了過來,不禁心生感激。
“王大人,這裏便是多渾蟲的家!”
默默走了一會兒,賈芸向前一指。
門口站着個老婆子,一看賈芸,喲的一聲:“這不是西廊下五嫂子家的芸大爺麽,怎麽有空來了這裏?”
“豈敢,豈敢!”
賈芸拱手作了揖,便道:“這位是王大人,常來探望老太太的,想去看一看晴雯姑娘。”
那婆子手往腰上一叉,哼道:“王大人是什麽身份,晴雯那小騷蹄子又是什麽身份,病恹恹的樣子,哪裏能見貴人,王大人這不是爲難人麽?”
賈芸正要勸說,王宵已擺了擺手,從懷裏,摸出一錠五兩官銀,用食指和大拇指捏着,緩緩轉動。
頓時,婆子眼神直了,漸漸地綻現出了谀媚的笑容,就要點頭哈腰,改爲恭維的時候,
王宵手指一滑。
“當!”的一聲,銀子跌落腳下。
“這……”
婆子神色凝滞!
她哪裏不明白王宵的意思,想要銀子,彎下腰來撿!
這是妥妥的羞辱性質,可誰叫她開口就拿捏王宵呢?
按道理來說,她不應該去撿,但是跪久了,再也站不起來,這可是五兩白花花的大銀啊,素時爲了一袋米,二兩油,婆子們都能争個你死我活,這五兩銀子隻要彎一彎腰,就觸手可得。
《仙木奇緣》
婆子那死魚眼裏現出了和善的光芒,彎腰把銀子撿了起來,陪着滿臉的笑容道:“王大人,請進去吧。”
賈芸也是樂的暗暗一笑,平時在府裏,他們孤兒寡母沒少受這些婆子媽子欺負,就覺得無比舒心。
王宵問道:“寶二爺在不在?”
“在,在!”
那婆子忙道。
王宵回頭道:“芸哥兒,你先回去吧,讓寶二爺看到你不合适。”
“那我就告辭了,王大人有事再來招呼我!”
賈芰想想也是,拱了拱手,轉身沒入黑暗中。
王宵徑直步入院裏。
這院子,夠破夠舊,還有一種說不來的陳腐味道,遠遠就能聽到晴雯的哭聲:“隻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我雖生得比别人略好些,并沒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樣,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個狐狸精?
我太不服!
今日既已擔了虛名,而且臨死,不是我說一句後悔的話,早知如此,我當日也另有個道理,不料癡心傻意,隻說大家橫豎是在一處,不想憑空裏生出這一節話來,有冤無處訴,嗚嗚嗚~~”
‘還好!’
王宵暗舒了口氣,還沒到晴雯脫肚兜給寶玉的情節,也沒光熘熘的裹着寶玉的衣服去死,要不然,心裏始終會很不舒服,于是加快了腳步。
“吱呀!”
門被推開,哭聲戛然而止。
半卧在床上,擁着髒兮兮薄被的晴雯與寶玉雙雙轉過頭來。
“是你?”
二人均是眼神一縮。
晴雯更是瞪眼道:“聽說我要死了,你來看我的笑話是不是?”
王宵打量了番四周,與書中描述大差不差,牆壁被熏的焦黑,屋裏擺着幾件破爛的家俱,晴雯钗橫鬃亂,身下墊着張破蘆席,臉龐瘦消臘黃。
暗暗搖了搖頭,王宵擺擺手道:“你在賈府已無容身之地,我是來接你走。”
晴雯啐道:“不要你這死不打臉的貓哭耗子假慈悲,我死了拉倒,不正是給你看笑話麽?
王宵澹澹道:“小青姐姐回了蘇州,臨去前,托我照料你,你若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如何向小青姐姐交待?”
“你……”
晴雯氣結,一口氣喘了一半斷了,劇烈咳嗽起來。
“晴雯,晴雯!”
寶玉忙喚道。
王宵問道:“寶二爺,晴雯姑娘的判詞你還記得罷?”
“判詞?”
寶玉回想起了那個古怪離奇的夢,喃喃念誦起來。
“霁月難逢,彩雲易散。
心比天高,身爲下賤。
風流靈巧招人怨。
壽夭多因毀謗生,多情公子空牽念!”
晴雯如被當頭棒喝,呆愣住了,一遍遍念叨着心比天高,身爲下賤,回想着自己短暫的人生,眼角不禁流出淚來。
王宵卻是道:“我從不相信宿命,寶二爺信麽?”
“這……”
寶玉也不知該怎麽說,他記起了香菱的判詞,與命運完全不搭,可他心裏又隐隐有個聲音:判詞都是真的,強行改命都沒有好下場。
“呵~~”
王宵呵的一笑:“看來寶二爺也拿不定主意,也罷,香菱的判詞被我改了,索性就幫晴雯也改一改!”
說着,震動文氣,放聲吟道。
“霁月高挂,彩雲如煙。
心慕自由,何謂貴賤。
風流靈巧春意鬧。
枝頭雨潤紅姿嬌,我自橫刀向天笑!”
轟!
天邊隐有悶雷滾過!
“要下雨了?”
寶玉忙探身望向窗外。
就見夜空中,烏雲滾滾,向着高挂的明月奔襲而來,心裏震憾莫名。
太虛幻境!
“姐,姐!”
可卿驚恐的尖叫。
“怎麽了?”
警幻仙子匆匆而來,一眼就看到晴雯的畫冊變了,那原隻是水墨迦盡18紙烏雲濁霧的面畫,驟然間電閃雷鳴,傾盆暴雨落下。
可是驟雨不終朝,終有雨盡之時,轉眼工夫,已雲消霧散,一輪明月高挂天際,uu看書那皎潔的月光,驅散了漫天烏雲,照射在海面上,粼粼波光,神聖而又美麗。
再看判詞,也變了。
霁月高挂,彩雲如煙。
心慕自由,何謂貴賤。
風流靈巧春意鬧。
枝頭雨潤紅姿嬌,我自橫刀向天笑!
“又是他!”
警幻仙子都不用猜,就知道是王宵幹的,伸手一指,一副水鏡呈現,果然,道道電蛇狂舞,暴雨如注,而屋中,王宵站在晴雯的床頭,寶玉正手忙腳亂的關窗呢。
“姐?”
可卿不安的喚了聲。
上回香菱被改了判詞,警幻仙子就氣急敗壞,而黛玉的判詞雖遲遲未現,可那枯枝的綠意已經遮掩不住。
如今晴雯的判詞也改了。
警幻仙子眼裏射出滔天恨意,與難以掩飾的驚懼之色,好一會兒,恨聲道:“這小子爲何一再壞我的事,癞頭和尚看他有潛力,縱容他倒也罷了,或許能在複活賽上帶來驚喜,可薄命司三十六钗事關重大,與複活賽根本不是一回事,他們怎能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不行,可卿你在這看着,我得出去布置!”
說着,匆匆而去。
可卿的美眸中,既有擔憂,又有迷惘,雖然警幻仙子沒有明說,但她也能猜到,必然關系着某些很殘酷的東西。
突然,她有些羨慕香菱、黛玉和晴雯,至少有人在爲她們的命運而抗争,可自己呢,已經早早死去,再也沒了逆天改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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