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數日過去,工部裏,漸漸彌漫起了一股很不好的氛圍,主事們開始學王宵躺下了。
能在部堂當主事的,十有八九都是進士或同進士出身,是真正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在考場上真刀真槍拼殺出來!
十年寒窗苦讀,爲的是什麽?
光宗耀祖,升官發财!
可現實是,在部堂裏幹着最重最累的活,承受着最重的責任,卻隻能拿到區區茶水費!
如果沒有王宵的躺平,很多人會心存僥幸,認爲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熬就是了,總有一天媳婦熬成婆。
《仙木奇緣》
但是王宵躺平了,讓人看到了一種新的活法,原來,我還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啊,反正急的是拿大頭的那些員外郎、郎中,乃至于侍郎、尚書。
真要是處罰的話,也該先處罰王宵,否則難以服衆。
無數雙眼睛盯着王宵,王宵則看着趙雙,因爲趙雙是都吏,負有監察的責任,趙雙自然是能拖則拖。
本是忙碌的工部,硬是被王宵活出了養老的感覺,心情愉快之下,放聲吟嘯!
終日昏昏醉夢間,忽聞春盡強登山
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閑
“聽聽,主事大人閑的吟起詩啦!”
外間,陳崇捅了捅劉雨青,一臉無奈。
“嘿嘿~~”
劉雨青壓低聲音,嘿嘿一笑:“這不挺好的麽,你看,咱們的活也少了不是?”
“話是這麽說,可是……不幹活哪來的茶水費?”
陳崇遲疑道。
“呸!瞧你個沒出息樣!”
劉雨青啐道:“區區幾兩銀子,就讓你舍不得了?王大人這是和上面較着勁呢,若是勝了,上面就必須吐出油水補貼下面,何止幾兩?
熬吧,你看别的司的主事不也在熬麽?你若實在困難,不妨寫封信讓家裏送個幾百兩銀票過來。”
很多人都說窮京官,其實不完全是,一個再窮的讀書人,中了舉,就一步擠入鄉紳階層,如中了進士,會有京師的富戶商賈投資,怎麽都不會窮。
所謂窮,是相對的,官員迎來送往多,開銷大,收入抵不過巨大的開銷,很多中下層官員,又不願意伸手找家裏要錢,慢慢熬,熬出了窮京官的說法。
“那就……再熬一熬吧!”
陳崇勉強點了點頭。
部堂!
尚書楊真怒道:“看看,看看,部裏成了什麽樣,主事們一個個偷奸耍滑,都不幹事了,就是被那王宵帶壞了風氣,非得嚴懲不可!”
侍郎鄭仕臣悠悠道:“楊大人打算如何處罰?觀此子曆來作爲,根本不在乎臉面,你申饬他,他反當作揚名立萬的機會,你若罰俸,橫豎一年才幾十兩銀子,你以爲他在乎?
下官可是聽說,當初王宵在蘇州宴請賈大人家的女卷,一餐就花了千多兩銀子呐!”
“這……”
楊真啞口無言!
是的,碰到個有錢又不要臉的下屬,真是不好處置,而且六部官員的任免權在吏部,不在工部,即便楊真是工部尚書,也沒法免了王宵,最多隻能降職。
可王宵的底子是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撐死隻能降個半品,不可能降到從六品以下。
“賈大人可有法子?”
鄭仕臣看向賈政。
賈政腦殼子疼!
如果王宵沒請小青去救了老太太的命,他還可以在王宵面前擺譜,可人家是自家的救命恩人,能怎麽着?
“王宵是由内閣塞來工部,楊大人不妨去問内閣,況且王宵不是聲稱都吏抽不出空随他去實地勘察麽,那就讓柳淳給趙雙施壓,讓趙雙無論如何都随王宵走一遭,
看他有何話可說!”
賈政提議。
“嗯~~”
楊真與鄭仕臣面面相觑,拿王宵真沒辦法,這哪裏是調來個主事,分明是請了個祖宗來啊。
又是數日過去!
工部主事集體躺平漸漸傳遍了其餘五部,摸魚劃水隊伍越發壯大。
兵部職方司!
下晚的自鳴鍾已響了兩遍,張文墨仍埋首于桉牍,忙的不亦樂乎。
“張大人還在忙啊?”
職方司有四名主事,另三個主事收拾起東西,準備下班,見張文墨還在忙碌,其中一人嘿嘿一笑。
“哎~~”
張文墨歎了口氣:“職方司事務繁重,輿圖軍制、鎮戍征讨,哪一項都出不得錯,不忙不行啊,三位仁兄事情做完了?”
“哪裏做的完,我等已經超額當值了半個時辰,該走啦!”
那主事搖了搖頭。
張文墨遲疑道:“若是明日交不上差,郎中豈不責怪?”
那主事笑道:“張大人怕是有所不知,如今工部的主事,已經集體不做事啦,并逐漸蔓廷到了其餘五部,我等覺得,工部主事并非無理取鬧,憑什麽我們幹着最累最重的活,承擔最大的責任,卻隻分潤到區區茶水費?”
兵部和工部類似,每天都有大量的現金流水,而王朝到了末期,軍隊最普遍的腐敗現象便是喝兵血,吃空饷,大周也不例外。
每天流經的銀子,不知有多少到了上官和武将們的銀庫裏,中下層官員隻能拿到可憐巴巴的一點點,因此躺平在兵部,也漸漸成了潮流。
隻是兵部的躺平沒有工部那麽過份,工部躺平,無非是該建的不建緩建,隻影響上面老爺們的錢袋子。
而邊軍拿不到糧饷,是真敢殺回京城的!
又一名主事獻寶似的說道:“聽說這股風氣始于工部一名叫做王宵的主事,此人原是翰林院修撰,被調到工部屯田司任主事已有半個多月,卻一件事情都沒做,每天七點點卯,下午四點準時走人,日子過的不要太潇灑!”
第三名主事補充道:“前一陣子工部開晨會,尚書楊大人不點名批評他,他卻自己站了出來,振振有辭,怼的楊大人無話可說,引爲一時奇談。
诶?對了,這王宵是蘇州籍吳江縣出的狀元,和張大人不是同鄉連帶同科麽?”
王宵?
又是他?
張文墨腦補出了一副畫面,每日當值,王宵什麽都不做,晃着膀子來,甩着膀子去,過着朝七晚四的美滋滋日子。
自己呢?
累的和狗一樣,天黑才能回家!
他的心裏頓時湧出了一股巨大的不平!
不!
但随即,張文墨提醒自己,王宵自暴自棄難道不是好事?帶頭和上官搞對抗,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麽死,自己真是高看他了!
我不能學他,我要好好當差,讓上官看到我的本事能力,我做出了成績,北靜王爺一定會擡舉我的,政老爺也會對我另眼相待,我可以借機把妹妹嫁給寶二爺!
張文墨哪怕已經很疲倦了,目中仍是射出了堅毅之色!
“張大人,我們先走一步啦!”
三人見張文墨怔在那兒,也不多說,徑直離去。
薛家!
“娘,娘,王宵又開始搞事啦!”
傍晚時分,薛蟠回到家裏,嚷嚷道。
“怎麽了?”
寶钗和薛姨媽從屋中步出。
“嘿,我給你們講個事兒……”
薛蟠把打探到的有關王宵躺平的消息娓娓道出,末了,補充道:“娘,你說王公子是不是腦殼子被驢踢了,總是不停的惹事生非,交待他的差事,好好幹不成嗎,非得和上面對抗,我看他是想被撤了職回蘇州當鄉紳吧?”
“這……”
薛姨媽不解道:“他若想回蘇州,辭官不就得了,何必搞這麽麻煩,還把名聲搞壞了,要說他性子謹慎,不敢随便亂批,也不是那樣的人啊!”
“原來如此!”
寶钗則是眸光微亮!
“妹妹想到什麽了?”
薛蟠問道。
寶钗道:“六部裏的主事是否年齡多介于二十來歲至三十來歲之間?”
“應該是!”
薛蟠點頭。
寶钗又道:“那麽,是年輕官員,還是中老年官員更容易習得儒家神通?”
“這……”
薛蟠遲疑道:“儒家神通我不懂,uu看書不過想來,人老了腦子不靈活,恐怕會更難吧……”
“啪!”
正說着,薛蟠噢的一聲,勐拍了下大腿:“我明白了,王公子布局長遠啊,年輕官員若是習了神通,随手就能殺人,豈會甘心居于年長的那些侍郎尚書之下?
六部的問題是,主事們累死累活,卻分不到多少銀子,而王公子爲六部的中下層官員發聲,爲他們作表率,此事不管成與不成,都将獲得極大的名望!
是了!
尚書侍郎們,對王公子的評價極低,但是年輕官員,個個奉王公子爲楷模,都在學他不幹活呢,将來若朝廷有變,豈不是振臂一呼,附者如雲?
他……他想造反?”
說到最後,薛蟠的臉都白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引申出王宵要造反這個結論。
薛姨媽也是神色一變,她本有心将寶钗許給王宵,如果王宵真有此狼子野心,那可得有多遠避多遠!
寶钗沉吟道:“王公子未必有這樣的想法,真要天下大亂,造反也輪不到他,不過王公子每每行事出人意料,此人确是難以揣摩。
他明明與榮國府不睦,卻偏偏帶着小青把老太太救了回來,難道政老爺會就此對他另眼相待?想來他自己也心裏有數。
算了,不想了,哥,你以後要多和王公子來往,少和張文墨那等人接觸!”
“我知道,有機會找他吃酒!”
薛蟠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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