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八成把握斷定,所謂的青樓殺人案,必有隐情,甚至有可能是北靜王安排的,畢竟讀書人良莠不齊,未必就沒有修出神通的投靠了北靜王,犯些惡性案件,敗壞讀書人的名聲,倒逼朝廷接納佛道二門。
可這種事情,一來沒有證據,二來,就算這次擋住,過幾天,又有讀書人仗着神通犯事,難道還能次次擋?
張成琳看向武恺和高明,都從彼此的目中,讀出了一絲無奈。
張成琳心知大勢已不可逆,問道:“佛道二門如何協理朝廷?”
北靜王沉聲道:“孤與法海禅師及守正真人商議了下,朝政由文官打理,一群和尚道士處理不了政務,卻可另設職司,由佛道二門擇精英子弟加入,專門處理天下妖魔鬼怪作惡及仰仗神通肆意妄爲者,諸位以爲如何?”
三人面色稍霁,雖從長遠來看,新設的職司必将發展成比東廠還要恐怖的龐然大物,但是朝廷也可以往裏面摻沙子,培養自己人啊!
高明沉吟道:“此職司事關重大,不可由佛道二門專擅,儒家門人,修出神通者,亦須加入,共同維護天下安甯。”
“此乃應有之義!”
北靜王早知如此,微微一笑。
一晃,數日過去。
朝廷傳出消息,将設提刑司,專輯以神通不法事,頓時,天下嘩然!
誰都知道,在神通現世的時代,提刑司的權力必淩駕于原東廠之上,也意味着佛道二門正式介入朝廷的權力中樞,可誰都沒法阻止。
倘若讀書人時不時的作一樁慘案,誰能受得了?
一味的包庇,隻會将讀書人的名聲敗壞,成爲人人喊打的存在,這絕不是杞人憂天,出家人也是人。
爲了權力,道門曾有過黃巾之亂,孫恩盧循之亂,佛門也曾有過蓄養僧兵,反抗朝廷的黑曆史。
争論的焦點在于,讀書人在提刑司中,處于什麽地位,又占據多大的比例,最起碼讀書人要據有一席之地,擁有一定的話語權。
可是諸聖先賢傳法不久,領悟了神通的讀書人鳳毛麟角,天然處于劣勢,内閣中,張成琳、高明與武恺的态度是能拖則拖,爲讀書人盡量争取時間。
北靜王與王子騰,則是聯合四王八公施加壓力。
朝廷裏,吵吵嚷嚷不休。
而王宵,居家‘養傷’,老神在在。
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輕,這種事情插不上嘴,索性落個逍遙自在。
每日晚飯後,王宵、黛玉、小青、小十八娘十九娘與紫鵑雪雁,還有小翠帶着元豐過來,一起以五音讀書法讀書,合讀的效果比一個人單讀更加明顯。
畢竟五音讀書法是通過獨有的音節震蕩,去蕪存菁,體會精義,而每個人的理解都有偏差,通過音律,将各人理解交織在一起,取長補短,融彙貫通。
所謂三人行,必有吾師,領悟儒家精義的速度,能提升大約三到五成。
讓王宵意外的是,元豐雖是傻子,可五音讀書法一學就會,并且精義每有獨到之處,對他的補充作用幾乎不遜于黛玉。
黛玉是绛珠仙草轉世,雖是人身,卻是仙魂,讀書能讀出名堂,并不奇怪,元豐就讓人捉摸不透了。
孟子曾說,儒家有知、止、定、靜、安、慮、得,七層境界,雖未明言,但想來與學術上的修養有關,還關乎着神通的威能。
王宵就感覺,自己的知境在一遍遍的誦讀四書五經的過程中,漸漸圓渾,當然,距離圓滿還有一段距離,不過每當他偷偷潛往城外,發動鸾和鳴的時候,消耗的文氣都有所減少,這顯然印證了他的猜測是正确的。
而每日早起,王宵堅持練劍,他的十二套基礎劍法已經圓潤純熟,倒也不必刻意禦使劍法,隻是盡量放空身心,以意禦劍,體會着将精氣神融入劍中。
這日清晨,王宵依然在練劍,小院中,劍光滾滾,如潮夕般,時漲時落,又如追随着大自然的脈動,明明殺勢駭人,但每一漲落間,又蘊含着勃勃生機,正合了反者道之動的至理,令人目炫神迷。
小青不由贊道:“靜之的劍法又有了長進。”
“嗯!”
十八娘也點頭道:“比當初救我們的時候,好象強了一些!”
“阿彌陀佛~~”
王麽麽合什道:“王公子真是文武全才啊,這樣的人,大概隻有……隻有,諸葛武候吧?”
紫鵑接過來道:“武候可不通武道,真正文武全才的,是西晉的大将軍杜預,對了,姑娘,你不如撫一曲爲王公子舞劍助興吧?”
黛玉橫了一眼過去,她早看出了,紫鵑和王麽麽有撮合自己和王宵的意思,實則她是挺排斥的。
這倒不是說王宵配不上她,問題在于,她追求的是精神上的圓滿。
她和寶玉自小青梅竹馬,倆小無猜,很多相處的行爲已經融入了習慣當中,可是她能和王宵如寶玉一般的相處嗎?
顯然不可能!
做不到卻強行去做,隻會尴尬。
寶玉因無能,常常把事情辦砸,總會哄着她,而王宵是把事情安排好了,根本不用哄她。
打個比方來說,一個女人的前男友,沒什麽本事,卻全副心思都在她的身上,後因前男友沒本事分手了,又交了新男友。
新男友的能力非常強大,但是要顧着内外,天天996,忙的足不沾地,隻能供她物質生活,沒法提供精神上的滋潤。
這是兩種不同的相處方式,要想适應,需要很長的時間。
同時,更重要的一點是,人人都知道她與寶玉兩小無猜,甚至賈府的下人,都把她認作了賈家未來的媳婦,如果這麽快就把感情轉移到了王宵身上,那她成什麽人了?
水性楊花,還是朝三暮四?
對于有精神潔癖的黛玉來說,完全沒法接受,即便她開始對王宵有了好感,也不會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來,更别提王宵從未對她表白過什麽。
不過紫鵑的提議讓她動了心,或許是追尋一種精神上的默契與心靈上的共通,點了點頭:“把我的琴拿出來吧!”
“嗯!”
紫鵑誤會了,興奮的跑回内院,取了瑤琴出來,王麽麽則是搬出矮幾和矮凳。
小青眸中,閃出一抹訝色。
黛玉坐于幾前,稍微撥了撥,就叮叮咚咚彈奏。
不得不說,黛玉的琴藝渾若天成,很快就與王宵的劍勢配合的天衣無縫,每當劍氣暴漲之時,琴聲急促高亢,十指撥弄琴弦的節奏和應劍招。
而當劍光收斂,黛玉的琴聲又變得婉轉低沉。
王麽麽、紫鵑和雪雁的眸中,紛紛現出喜色,
王宵則是劍法如有神助,越發圓潤自然,劍光中,竟似去了煙火氣,每一劍都如羚羊挂角,無迹可尋。
卻是突然間,漫天劍光收斂!
“铮!”
黛玉也指間一顫,若有所思的看向王宵。
王宵淡淡道:“林姑娘,你的心亂了,琴音透出一股浮躁之意,可是參悟雲門大卷,久久未有突破的緣故?”
“嗯!”
黛玉輕點臻首。
王宵沉吟道:“雲門大卷,分爲雲門與大卷兩部,何謂雲門,天門也,大卷者,如雲氣翻滾,變幻莫測也。
林姑娘,在你的想象中,雲門是何模樣,而你想象出的雲門,又能否超出你的想象?”
這話比較拗口,黛玉眸光一陣閃爍,搖搖頭道:“天家之妙,豈是人間所能揣測,實是想象不出雲門的模樣。”
王宵不置可否道:“雲門其實隻是比拟,伶倫造律時,肯定也沒見過雲門,可是他卻創作出了雲門大卷,林姑娘不妨想一想,是何緣由?”
“這……”
黛玉緊緊擰起了秀眉,輕抿着嘴唇。
十八娘與十九娘也相互看了看,小青打手勢不要說話。
院内安靜下來,小翠悄然而來,站在一邊。
黛玉始終在想,沒見過爲何能創作出,難道伶倫想象中的雲門,就是仙界真實存在的天門?
她感覺,似乎捕捉到了什麽,可又差了一點,始終隔着層窗戶紙,就是沒法捅破,這種滋味絕不好受,讓她的心情越發的焦躁。
王宵突然道:“人受身體的束縛,見知總有個極限,就是佛門所說的見知障,但是,人的思想是無限的,可以突破見知障,達至一個全新的境界。”
黛玉眉心越擰越緊,甚至俏麗的面龐,都有了絲痛苦之色。
“姑娘?”
紫鵑擔心的喚道。
王宵問道:“林姑娘可曾有過打破禁忌的念頭?”
黛玉遲疑道:“王公子的意思,是做出驚世駭俗事情?”
十八娘接過來道:“林姑娘,肯定是啊,你看公子做的事情,哪一項不是出人意料,恐怕在公子的眼裏,根本就沒什麽禁忌的東西吧?他這個人啊,就是随心所欲,爲所欲爲。”
“你太高看我了,人活在世上,還是要受些束縛,哪有你講的那樣誇張?”
王宵擺了擺手,便道:“光說沒用,須知行合一,才能真正的領悟,這樣罷,我們先用膳,吃過飯後,林姑娘帶上琴具和我去一個地方。”
“嗯!”
黛玉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