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蓮、薛蟠與馮紫英均是現出了古怪之色,就連王宵都有些意外,明擺着,寶玉肯定偷偷摸摸來過,遠遠站着不敢敲門。
‘可惜啊,有緣無份!’
柳湘蓮暗暗歎了口氣,上去敲門。
他不認爲王宵和黛玉會有結果,因爲他見過香菱,論起容貌,二女實是難分軒緻,論起身世,香菱更慘,更加惹人生憐,如果王宵爲黛玉移情别戀,他還要重新考慮王宵的人品呢。
他隻是歎息,寶玉與黛玉這樣天造地設的一對,居然被命運活生生的拆散了。
“誰呀?”
院内傳來十八娘的清脆聲音。
柳湘蓮道:“是王公子家吧,你家公子被打了,我們是他的好友,将他送回。”
“吱呀!”一聲!
門打開了,十八娘探出腦袋一看,出乎衆人意料,沒什麽急切之色,打量了王宵片刻,哼道:“公子,你又被打啦?”
這個又字,信息量很大啊!
薛蟠向馮紫英嘿嘿一笑:“我說吧,沒準兒就是這家夥搞的事。”
随即笑咪咪的向十八娘問道:“小妹妹,幾歲啦?”
十八娘臉一沉,不悅道:“公子,你交的什麽狐……不,豬朋狗友啊,色迷迷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薛蟠臉垮了!
“好了好了!”
王宵被馮紫英和寶玉架着,一邊往裏走,一邊道:“這位是金陵城赫赫有名的薛霸王,向來口無遮攔,你莫和他計較,這位是十四娘姐姐的妹妹,還有個十九娘,也住一起,先進來吧。”
“靜之,你又被打了?”
小青帶着十九娘匆匆步出,一見王宵那副模樣,均是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柳湘蓮四人相互看了看,又來一個‘又’,這家夥是慣犯啊!
尤其是薛蟠,眼珠子不夠用了,小青不用提,他觊觎過的,十八娘和十九娘,則是縮小版的十四娘,好在他知道王宵的厲害,立刻把眼睛偏向一邊。
“小青姐姐,你還有沒有同情心了?”
王宵不滿的話語剛剛脫口,内院,黛玉帶着紫鵑、雪雁和王麽麽出來,掩嘴笑道:“王公子,你又被打了?”
寶玉如遭雷殛!
眼前的黛玉,給了他一絲陌生感,不再是眉宇間始終鎖着憂愁,而是渾身都洋溢着一股輕快的氣息。
這還是那個需要自己哄逗才能開心的林妹妹嗎?心頭不禁酸澀難當!
他覺得,林妹妹再也不需要自己了。
确實,王宵的住處雖與榮國府的奢華不能比,卻不用勾心鬥角,也不用看人眼色。
小青性子大大咧咧,十八娘十九娘天真爛漫,王宵也保持着合适的交往距離,不疏遠,不緊逼,分寸把握的恰到好處,讓黛玉住的很舒服。
更何況黛玉還能時不時的出門逛街,這在以往的榮國府,是想都不敢想。
很多時候,黛玉會忘了自己仍是寄人籬下的現實。
黛玉也看到了寶玉,笑容瞬間凝滞!
“林妹妹!”
寶玉忘情呼喚。
“賈公子!”
黛玉咬了咬牙,福了一禮。
寶玉一聽這話,臉色蒼白起來,身形陣陣搖晃,不敢置信道:“林妹妹,我們變生疏了麽?”
紫鵑眼裏閃過不忍之色,但随即就堅定的連給黛玉打眼色,她希望黛玉認清現實,和寶玉徹底斷了,以免王宵不快。
事實上紫鵑想多了,王宵真對黛玉沒有想法,天下弱水三千,他不能是個美人兒就動心吧?
并且前世的感情經曆太多,一顆心早已熬成了老臘肉幹,對于他,愛情隻是奢侈品,遠遠談不上必須品。
他把黛玉接走,八成是看在林遺的份上,兩成是不忍心黛玉被北靜王玷污。
不過他也覺得,寶玉配不上黛玉。
你前世給一顆花澆水,轉世了,難道那顆花就非得嫁給你?
活命之恩不代表以身相許。
院子裏,變得靜如鬼蜮,黛玉抿着嘴不說話,眸光劇烈波動,除了知了一陣陣的鳴叫。
寶玉痛心道:“林妹妹,聽到北靜王要納你爲側妃,我的天都塌了,可是我被關了起來,我有什麽辦法,我曾偷偷的過來,隻想見你一面,又不敢敲門,你知道我有多煎熬……”
王宵打斷道:“寶二爺,聽說你最讨厭國賊祿鬼,那麽我問你,你的優越生活從何而來?”
“我……”
寶玉神色一滞!
王宵又道:“我可以毫不客氣的說,你一家子都是國賊祿鬼,你的堂兄賈琏,是個勞碌命,内外奔波,一刻都不得閑。
你爹賈政,從沒講過笑話,當你爹負重前行的時候,你呢,歲月靜好,與丫鬟們打鬧。
你姐慈聖聖母皇太後,自小入宮,去那不得見人的地方打熬,所爲者何?還不是爲了你們賈家能有個靠山?
按你所說,他們都是國賊祿鬼,你開開心心,倚紅偎翠,無憂無慮,是有那麽多的國賊祿鬼在供養你,你卻說你最讨厭國賊祿鬼,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不痛嗎?”
寶玉被說的面色青一陣,白一陣,渾身顫抖起來。
王宵繼續道:“就算你瞧不上國賊祿鬼,自诩高潔,那我問你,金钏怎麽死的,你調戲她,被你娘看到,你一句話都不爲金钏辯解,抱頭鼠竄,金钏投井之後,你能做的,便是偷偷摸摸對着一口井燒了兩柱香。
活着的時候,你不幫她求情,人死了你去燒兩柱香,是顯得你有情有義,還是求一個心安?”
寶玉似有千言萬語憋在胸口,卻無從辯解,面色越來越白,額頭也是越發的汗珠滾滾。
黛玉現出了不忍之色,紫鵑忙扯了扯她。
“哎~~”
最終黛玉歎了口氣,沒再勸。
柳湘蓮道:“寶二爺,王公子說你是爲你好,你也确實該反思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有過改了便是。”
“我……我隻恨我天天圈在家裏,一點兒做不得主,行動就有人知道,不是這個攔,就是那個勸,能說不能行,雖然有錢,又不由着我使,我有什麽辦法。”
寶玉急道。
王宵搖搖頭道:“你爲何在家做不得主?是因爲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沒這個能力,真讓你出去辦事,指不定給辦砸成什麽樣。”
“誰說的?”
寶玉不服。
“嗤!”
王宵輕笑一聲:“你家的事情,裏裏外外都由琏二爺打理,你連稱銀子的戥子都不認得,你還不服氣?
這樣,你回去和你家老太太說,就說是我的建議,給你在外面賃個小院,每個月給五兩銀子,帶兩個丫鬟,一個小厮,自個兒住着,一直住到秋闱,倘若你能堅持下來,我就佩服你!”
“我要你佩服有什麽用,我若住下了,林妹妹能跟我走嗎?”
寶玉叫道。
黛玉愕然,眸光有些波動,俏面也浮現出一抹掙紮之色,但旋即,就平靜如水。
常說女人遇事優柔寡斷,可實際上,很多女性比男人更加果斷,斷了就斷了,不會象男人那樣,猶豫不決,拖泥帶水。
黛玉是極有主見的女子,自小被林如海當女先生養,請的是賈雨村,讀的是四書,學的是人情練達,比任何人活的都明白。
王宵啞然失笑:“寶二爺,你曾說過,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珠,出了嫁,不知怎麽就變出許多不好的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了,再老了,更變的不是珠子,竟是魚眼睛了,分明是一個人,怎麽變出三樣來?
你對林姑娘的心确是令人感動,可是你就不怕林姑娘嫁了你之後,變成死珠子,再變成死魚眼睛了?好好的一個姑娘家,變出了三樣來?”
“唔!”
柳湘蓮、薛蟠與馮紫英瞬間臉憋的通紅,紛紛捂住了嘴,一副忍俊不止的模樣。
就是黛玉也橫了王宵一眼,俏面微紅,暗啐了聲!
寶玉目瞪口呆道:“你怎麽知道我說的這些話兒?”
王宵心道是老曹告訴我的啊,随即問道:“寶二爺,我再問你,你娘是不是死魚眼睛?”
寶玉很不自然道:“我……我娘當然不是!”
“哦?你娘未出嫁時,也是姑娘家啊,難道不是無價之寶珠?現在你摸着良心說,你娘是不是無價之寶珠了?”
王宵煞有介事道。
寶玉納悶的很,自己這些渾話是私底下給春燕說的,他怎麽知道,籠統自己家沒來過幾次,不可能接觸到春燕,就算偶爾碰到,春燕也不可能和他說啊。
他從哪裏探來的?
真真是奇哉怪也!
十八娘便是不解道:“公子,你從哪裏聽到的這些話?”
“天機不可洩露!”
王宵神秘兮兮的微微一笑。
薛蟠接過來道:“王公子,照你這樣說,林姑娘就不要嫁人喽?那豈不是耽擱林姑娘一輩子?”
王宵道:“誰說女子一定要嫁人,男人成親要傳宗接代,女人成親圖個什麽,變成死珠子,再變成死魚眼睛嗎?”
黛玉心頭一動!
是的,自己爲何要嫁人?如果悟出了儒家神通,就有安身立命之本,閑來寫寫詩,忙時練練功,豈不是勝過嫁了人變成死珠子,死魚眼睛?
一個從未有過的大膽想法,漸漸滋生出來!